多年后,人们未必记得,林青霞去北大座谈的那天,正是9·18国耻日,各地鸣响警报,借此铭记一个苦难的时代——这也是林青霞所饰演过的时代,在《滚滚红尘》的结尾,秦汉进一步去了新中国,她林青霞退后一步,选择留在旧时代。
时代与人相遇,往往是人落败。主办机构贝贝特也知道这一点,美人老矣,眼里有疲态,双颊也松了下去,因此活动方不仅谢辞媒体专访减少曝光,现场十米内,甚至摄影记者们都不允许靠近。
可几十年过去了,18日出现在北大百年讲堂上的这一位,还是女神的样子,星目剑眉,端正从容。出场的那瞬间,同为大牌的徐克和姜文还是黯淡了一秒钟。她绿衣黑裙,短发,没有多余的修饰,把一个曾经端庄的时代托了出来。
座谈进行中,主持者姜文打趣,说起和去世好友张国荣的一段往事,“张国荣哥哥这个名字,是要和姐姐对应的,林青霞就是姐姐。”
姐姐和哥哥都是一个旧时代的标签人物,都有类似的天赋、美貌和过人的勇毅以及深陷世俗成见的痛苦,所以在她的回忆录里,他才会揽着对方的肩头惺惺相惜地说:“我会对你好的。”只不过张国荣这只无脚鸟,飞了一辈子,不肯落回时代的泥淖。而她,几经沉浮,逆来顺受地扎扎实实扎根到泥土里,息影嫁人,读书生子,看淡是非,写下了一本《窗里窗外》。
她说“别叫我女神,太累。也不是作家,只想当个写作人”,重新开始新的一段人生。到了这里,才觉得这个女人是真活得幸福,才能接受自己不再美丽年轻的事实。她把和时间较劲提着的那口气,放了下来,管她演过多少百转千回的人生面相,有过多少际遇起落,最终她返璞归真,从容地变老了。
《窗里窗外》这本书里有个活生生的林青霞,有点文采和智慧,撇去身份的特殊和人世的磨练,并无过多天分,但大家都谅解了,包括姜文这个和谁都不妥协的纯爷们,不管现场多么霸气外露,问题看似刁钻,面对着这个不徐不疾、推挡自如的老戏骨,他还是服气了,说:“至少那个叫姜文的人认可了这本书的文笔。”
这场对谈,台下人头似海,掌声雷动。虽然活过一场的经验无法复制,盲从跟风的粉丝也很多,不过从60后到90后,多少都曾听说过她四十年从影的典雅正派。她守住了朴实无华的70年代和白衣飘飘的80年代的集体回忆,与那些不用PS的天然美人,不用替身的严谨演员们一道,成为旧时光里的象征符,随时能时光倒流,让人想念青春、真实、美好这些已经近乎绝迹的字眼。
人们不会轻易地推翻这样一个林青霞, 因为人们不愿推翻自己心中存有的那些美好记忆。散场时分,观众凌乱地走出去,很多人还是兴奋地等着女神的露面,身边一个北大的孩子喃喃地说,只因为她是林青霞,所以时间也打不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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