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南京大学的论坛上爆出一封七年前的情书,信中,一位女生要求“418宿舍的弟兄”监督爱人的“风吹草动”。娟秀而不失硬朗的笔迹和绵绵情语让很多网友感慨,“真是幸福得一塌糊涂”。陌生人的情书,一个被感情照亮的世界。
身在今日,绝难想象,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名人情书选曾是出版热点,市面上充满各种情书选集,马克思致燕妮固不可少,鲁迅和许广平的两地书亦不能缺,就连雪莱、济慈和徐志摩,也借助情书和前面那几位“伟光正”的大师,获得并列的资格。情书出版热早已过去,但南京大学5舍418的那封旧情书在网络上获得的荣光,却似在说明人们对情书的怀念犹在。因为,情书里有另一个世界。
一个由文字塑造心之形的世界,一个因为有感情的那道光,而显得明亮的世界,一个被提纯了的世界,没有悲苦,时间的运行比我们真实的世界快,所有的事情落实在纸上的时候,可能已经过去,而生活里的琐屑烦恼和“时间”这个最大的痛苦来源,全都因为不能尽述而被忽略不计。就像南大的“你们的嫂子”写下的那封信,她装作笼络和男友同宿舍的他们,却在表达对“赵志富”的关注,他们是因为他而获得了爱屋及乌的资格,他们因为她发射出的爱意,变成了一个整体。不过几百字的信里,她的形象也呼之欲出,她爽利到有点跋扈,热情到不容置疑,生机勃勃得让人内心澎湃。她看起来是有侵略性的,却分明在说明自己是独立的、让人放心的,把自己的小小王国经营得非常富裕,有能力向外辐射爱意。
被感情照亮的世界,光亮而且暖。所以我们喜欢旁观陌生人的情书,不管是斯威夫特写给斯苔拉,还是约翰·济慈写给芳妮·勃劳,抑或圣·埃克苏佩里写给龚苏萝,哪怕枯燥如恩列奥·约基希斯和罗莎·卢森堡之间的通信,读起来也是润泽的。即便有的情书,有过于壮观的嫌疑,比如让—雅克·舒尔写的那本《英格丽·卡文》,关于他的爱人的童年、她的歌声、她的怪脾气、她无人可及的美丽;还有奥莉娅娜·法拉奇写的那本《人》,不过,我们很愿意相信,有些人的感情,的确是强烈到了壮观的地步,这是我们对于感情的信仰底线借助“他人的感情”实现:只要的确有,的确在,哪怕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也足以让人释怀。
情书里,还有一个日常生活的世界,细草繁花的世界。鲁迅和许广平的通信,就给这位被强行神化者留下一点气口———他的嗜好,他的无聊,他怎么防治蚂蚁,甚至因为厕所远,在瓷罐子里撒尿,第二天偷着从楼上倒下去。所以赵瑜在他那本以鲁迅许广平“两地书”为材料写下的《小闲事》里,发出主张:“知识分子都应该谈恋爱”。
最重要的是,情书往往因为空间的阻隔而写成,那是一个将落未落的世界,有无限可能,而且没被生活的龃龉侵扰。像海莲·汉芙和伦敦查令十字街84号的“马科斯与科恩书店”经理弗兰克的通信,他们的通信,或许不能算是情书,却持续了二十年,其间,她曾几次筹划去看他,终未成行,或许不是因为她穷,而是因为———怯,怕落下来,怕进入现实。情书之美,也大抵如此,就在于它介于将落未落之间,在于它的悬而未决。
□韩松落(兰州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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