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年轻恋爱的年代,我们星期天常到中环的红宝石餐厅听古典音乐,对于萧邦的乐曲耳熟能详。
阿彤的弹奏技巧不错,听来有超过钢琴第八级的水准。
“阿彤这女孩子美貌与才艺都出众,要是能到香港参加选美,肯定会赢得冠军。”慧在桌子前坐下,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可惜我们没有孙女,真羡慕阿彤的爷爷。”
我笑了笑,把一片涂了牛油的面包放到她的面前。
我们每天早上都在优美动听的钢琴音乐声中吃早餐。不时见到阿彤与她的爷爷把臂外出,两人态度亲昵,看来爷孙感情甚笃。
我们每次回住宅新村度假,总觉得兴趣一次不如一次。住宅新村的人口增多了、品流复杂了,管理措施没有改进,治安大不如前,听说宵夜及色情的活动愈来愈多,我们每次回来,都从信箱里清理出一大堆色情广告的卡片。实在使人气恼和困扰。这里已经不是以前人们赞赏的、环境清幽恬静的中国第一小区了。
所以,我们两老回来度假的次数愈来愈少,日子愈来愈短。这回住了一个星期就不想再留恋了。
我们返港的前夕,准备出门往“药膳坊”吃晚饭。这时候暮色四合,天空洒着迷蒙的牛毛雨。街灯的昏黄光线给埋在路旁树木茂密的枝叶里,令人特别感到夜色来得早。左邻右里许多正在家中吃晚饭,街上很静,只偶尔有三两个刚下班赶回家的人匆匆走过。
这时候,我们忽然听到阿彤家传出一阵七嘴八舌的谩骂声,不一会儿,“嘭”的一下开门,见到阿彤给人从屋内像滚地葫芦似的推倒在门外。跟着,一个旅行箱掷在她的身上。
眼前的景象把我们吓傻了眼。我和慧面面相觑,正惊愕间,瞥见三个男女从屋内走出来。其中一个鬓发斑白的老妇,戳指着阿彤,色声俱厉地破口大骂:“臭货!死北妹!连老头子都勾引!”
“快点滚!不然我们报公安拘捕你!”老妇身旁的年轻女子用不咸不淡的普通话骂道。
老妇皱纹斑驳的、干瘪的脸激动得紫胀,浑身打着哆嗦。站在她身后的青年男子连忙上前搀扶着她说:“妈,别动气,爸爸也认了错,把她赶走算了。”
三人回身返回屋内,“嘭”的一声关上门。
倒在地上的阿彤爬起来,垂着头,脸色灰败,一言不发地咬紧嘴唇,拍拍沾在裙子上的泥尘枯草,提起旅行箱头也不回地走出园子。
灰蒙蒙的牛毛雨纷飞在愈见深沉的暮色里,只见阿彤高挑的身影踽踽独行,在长街的尽头消失……
在三个月后我们再回来度假的时候,邻居已换了另一伙人家了。
从左邻右里的口中,我们知道阿彤原来是一个三陪女郎,那个阿彤口中的爷爷是个香港的退休高官。他是从信箱里的色情卡片中认识阿彤,从此瞒着太太和儿女,金屋藏娇……
四
此刻,阿彤在猫头鹰餐厅里神釆飞扬,流盼生姿,引来一室艳羡的目光。她把白色小狗放在地板上,指挥着它做各种滑稽有趣的动作,惹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小狗像个雪球似的滚到我们的桌子前,它伸出粉红色的、湿濡的小舌头要舔慧的脚趾,向来怕狗的她给吓得缩起脚,失声叫起来,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阿彤连忙走过来抱起小狗,说了一声对不起。这当儿,她明眸一转,把我们认出来了:“噢!原来是你们!大叔大婶,你们好吗?”
面对着她,我们一时间竟然窘迫得不知该不该与她答话之际,餐厅外走进来一个身材魁梧、肤色黧黑的中年人。阿彤见到他连忙叫了一声“干爹”,走过去亲热地搂着他的臂弯。
这男人粗眉大眼,陆军装的短发,身穿的夏威夷衬衣敞着胸襟,露出挂在脖子上的“四面佛”金链坠;他说话时嘴里的金牙及他手腕上的金表都闪着耀目的金光。看他大咧咧地坐下的那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令人不难想到他是个刚从股票市场或从投机倒把的勾当中发了大财的暴发户。
阿彤被这大男人搂着走出猫头鹰餐厅的时候,我和慧都觉得被眼前这个不协调的画面污染了,胸臆间一阵恶心,想吐……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