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
在中国当代作家中,王蒙是很特殊的一位。他曾官至文化部部长,曾是中央委员,但他被公众所熟知的不是官衔而是文学作品。与中国传统文化中文人通过入仕施展抱负不同,王蒙在少年时代就主动与政治发生关系,在19岁的时候义无反顾地追求文学,在接下来一场又一场政治运动中,他进行了大量的文学创作。今年,年近八旬的王蒙推出了诠释新中国史的最新力作《中国天机》,在书中他直言:第一,我非常政治,想否认也不可能。第二,我非常文学,我从来没有去追求过、真正感兴趣过,哪怕是一星半点的“仕途”。
日前,王蒙在北戴河休养并继续进行文学创作。王蒙祖籍河北南皮,他的南皮老乡为同是南皮人的晚清政治家张之洞创作了电视剧剧本,希望王蒙能提些意见。王蒙接见了几位河北老乡,并随后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A我很文学我也很政治
燕赵都市报:《中国天机》这本书谈政治一点也不含蓄,在其腰封上也写着“我要跟你讲政治。”是不是您晚年有更多的政治诉求?
王蒙:我有义务跟读者讲讲政治,否则,就对不起时代,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对不起祖国。当今人们对政治的热情和关注日益增加,但是浅薄与情绪化的见解太多。我从少年时代就深深投入到中国的革命历史中,11岁的时候就和北京的地下党建立了联系,差5天满14周岁的时候就加入了中共地下组织,1949年3月14岁半成为团干部,后来我有各种各样的经历,有负面的经历、右派的经历,我觉得我有这样一个义务,说点话。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文学活动应该含蓄,我们写小说不能痛痛快快地谈政治,评论者、读者或者网民,他们按他们的角度对我的政治态度做出各种各样的解释,我感觉他们的解释有的非常有趣,也有的有一定的深度,但是更多的是片面的和肤浅的,就产生一个想法,与其让你解释不如让我自己解释,让我说明白。
燕赵都市报:《中国天机》出版后,评论界存在两种极端的声音:一是说写得尖锐,一是说太中庸。您自己怎么看待读者的评论?
王蒙:这本书能写成这样很不容易,读者有不同声音也正常,我在这里就是想给大家“交心”和“坦白”,我不会哗众取宠,但是我一定会语出肺腑,不无独出心裁,我的独出心裁希望不致使朋友们受不了。
燕赵都市报:您已经写过3部《王蒙自传》,还会写第4部吗?
王蒙:不会再写了,我是在写自传的过程中,认清一个事实,就是我很文学我也很政治,所以才萌生了这部《中国天机》。当然其他原因也很多,我年龄越来越大,都78岁了,希望把我想说的写下来。
我们还处在网络文明的低层次
燕赵都市报:网友们对您的政治态度的“瞎分析”让您萌生了写这本书的念头,您怎么看待网络?
王蒙:这只是很小一部分原因。网络对中国的社会生活、文化生活有他的积极贡献,无论如何是有利于民主的手段。现在网络监督起了一定的作用,有很多事都是这么发生的,包括贪官消费的情况,网民很敏感,马上看到揭露出来。一个是贪官污吏,一个是为富不仁,网友的力量对恃强凌弱的人有压力,对伪君子有揭露。但是它也带来很大危险,网络使思维表层化、阅读浏览化。过去我们拿一本书坐在椅子上一看好几个小时,反复看反复读,但是现在呢,网络是秒杀阅读,刚看两句话没兴趣,立刻换别的,所以说它是秒杀阅读。另外网络也使理论简单化,而且语言暴力非常多,有些事往往就是众口一词,没有分辨和讨论的可能。法庭上的死刑犯,是允许请辩护律师和本人申诉的,法律必须给处在劣势的,处在被谴责被质疑的人有一个自我辩护的机会,或者说是给他一个程序。但网络没有,网上如果都在骂一个人的话,你就一声也不能吭,而且别人也不能再说话,如果别人也出来说话,“唰”的一下又都来骂这个替他说话的人。所以我就觉得我们的网络还是处在网络文明的低层次,需要一个更高的网络文明。
C《这边风景》打捞文学记忆
燕赵都市报:讲完了政治,您接下来会继续文学创作吗?
王蒙:会,今年夏天我在这里(北戴河)做一件事情,我在文革后期,1972年到1978年用6年的时间写过一部长篇小说《这边风景》,写新疆伊犁的生活,是在我现有的作品中最大的一部,一共约60万字。等我写完这部小说的时候中国已经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这里面有些历史构架,在当时有些不太合适。所以就一直搁置近40年,现在时过境迁,政治构架的问题已经没有那么敏感了。而这本书的生活和文学的内容本身是很有趣味的,所以我正在做这么一件打捞文学记忆的工作,有可能明年这部大书就有能和读者见面。现在就是做一些必要的修订工作,大的内容基本还是不动。
D“民族复兴”恐怕很难标准化
燕赵都市报:日前,国家发改委社会发展研究所所长杨宜勇在报告《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程监测评价指标体系构建及其监测》中提到,经测算,2010年中华民族复兴指数为0.6274,已完成了62%的复兴任务。“民族复兴”可否精确测算,成为了舆论焦点。您怎么看待这个争议?
王蒙(笑):我对这个问题我没有什么看法,一个民族的复兴,看跟什么时候相比。如果和晚清时候比,那确实是有很大进展。如果是屹立世界民族之林,我们有强项也有弱项。如果和中国本身的历史、人口、面积、国土相比,我们当然做得还远远不够。恐怕这个很难标准化,一个学者这样提出来,也挺有意思的。他尽量把很多学问变得科学化,不是光凭感想就那么一说,我觉得这是有它的意义的。但是统计“民族复兴”的每一项各占百分之多少,这是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