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的诗比一般常见的现代诗有着更加明晰的疼痛感,这是比较明显的特点。原因在于她的情感力量更加集中,也就会显得更加阔大一些。在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中,她朗诵自己的诗歌,那不太准的语音,恰好地传达了那种十分努力抵达诗歌的内在情绪,散发出令人感慨的光泽。那一刻,我感到动人心魂。
并不是她的疼痛比别人深刻,而是她的疼痛在诗中的表露比多数人清晰。这十分可贵。就像在努力看见音乐一样,我能够明显地看到她处理疼痛的方式,而且在语音中,那种疼痛是一种十分缓慢的播洒过程。我感受到一种类似音乐浮现时的内心律动。她很好地把音乐一般的内在韵律,用十分恰当的形式展示出来。就像我所期望的一种写作过程,那就是能够看见音乐,看见痛楚,看见自己的点滴光泽。
从现代诗最为凝练的要求和对于变化的形式更新来看,她的诗还有缺陷,但这其实并不重要。用一种接近无限化的形式要求来对待一个简单生活的诗人,并不是很恰当。好像是佩索阿说过,任何一个诗人,无论他有多大的名气,对于自身诗歌的无限性也经常会“信心不足。”
她的诗歌面貌跟她自身的形象十分吻合,这就是最大的发展基因。诗歌中情感、智性、神圣感是一种渐进层次。情感容易达到,却也很难保持;智性可以随着学识渐渐获得,也不太可怕;而神圣感,必须要求诗歌与人的本来面貌互为一体--这一点,极难做到。从这样的角度来看余秀华的诗歌,还可以有更多期待。她的情感自我认知度已经很高了,学识可以慢慢补充,这也不是最根本的问题。而她对于自我形象的固守--一种不由自主的固守,对于未来的诗歌创作,倒是提供了很好的自诉平台。
她对外在几乎没有要求,或者说她现有的那些要求,其实是很卑微的。她对自身身体的反抗和妥协,已经有了很多的习惯和经验。这一些,会对她的未来变化,提供许多内在的保障。难度永远在--从好诗人到杰出诗人的这一步,有时很近,更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因为,诗人本该有的评判方式,很多时候都与现实的认知全然不同,甚至是完全相反的。因而,迷失总是常见,创造永远太难。
有一点值得注意,当这个时代把一个诗人的身体缺陷夸大为一种个体标签,这还是太像一种消费观在蔓延。其实在信息时代,多数人跟自然的关系深究下来也可以看作是一种体验上缺陷,我们都是很不完整的。而当一个诗人因为身体的原因被过度关注时,还是可以看出这个时代某种程度上的不正常。这对时代是一种警醒,对于更多身体正常的诗人们来说,也是一种提醒。我们的诗歌现场总会被各种外在的东西所晃动着,这是事实。
更多的诗歌应该被读出来,被听到。就像音乐,应该被演奏出来,被清晰地说清缘由。因为无论是诗歌还是音乐,我们整体背景的断代感还是十分明显。我们需要更多的诗歌,以一种更加全盛的时段展示关于诗歌、关于音乐的更多更深的知觉。我们需要更多的诗,需要更多稳定的、健康的、唤醒人们内心最深体验的诗。
说实话,关于诗歌的真,哪怕是个体的真,我们也了解得太少。而在余秀华的诗歌中,很多时候,都可以感受到这样的真实,被一种十分有效的方式延续了。我们应该庆幸这样的延续,因为这是--这一场诗歌热潮现象的最大收获。
黄披星 1973年出生,中学音乐教师。创作以诗歌为主,兼有音乐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