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崖周家祠堂
保存较完好的三圣庙戏台
榆中县金崖镇素有“龙马沃土、苑川翠玉”的美称,有着丰富的历史文化遗存。在这个被国家建设部命名为“中国历史文化名镇”的地方,迄今还保留着规模可观的古老建筑,行走其间,仍依稀可辨认旧时余韵。
2012年1月,金崖古建筑群入选“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百大新发现”,再一次昭示了其深厚的历史文化魅力,然其最终命运却让人心存忧虑……
古老的四合院
永丰村的这座四合院承载了金家六代人的记忆。
房子是刘老太的“太翁”晚清年间发家后建的,给了刘老太的爷爷,后来爷爷的三个儿子都在这里扎根,到刘老太已是第四辈了。院子里住的叔伯兄弟也都儿孙满堂,金家在当地是“有福气的人家”。
四合院基本保留了旧时的形制,只在细节上做了些小改变,旧时“十三花”的木窗都变成了现在常见的玻璃窗,用刘老太的话说,“纸窗子每年都要糊,太麻烦了”。
听老人说,旧时兰州的民居,多是这样的。
推开院门,入眼的是一面大山墙,正中央供着“土地爷”,上书“家之主”,沿侧门进,便可见几间房屋。兰州的民居有三堂三厦式、三堂五厦式、三堂七厦式、三堂九厦式、三堂十一厦式、五堂五厦式等结构。有的堂屋与厢房用拱形门相连,有的独立建造,有的还在堂屋上建二层楼阁。因气候等因素,房屋多平顶,以方砖铺成,地域特色明显。
而考究的砖雕和木雕,也算是兰州古民居的鲜明特色。
屋檐上雕栏画栋,龙腾凤舞,莲花呈祥,连龙眼和凤羽都是纤毫毕现,精巧玲珑。砖雕更是匠心独运,或古拙质朴,或精巧繁复,花样也是各不相同。
刘老太家中就保留着众多的老砖雕,老人总是喜欢用粗糙的手掌慢慢抚过,呢喃自语,就像念叨自己的孩子般,她几乎记得那些砖雕后的每一个故事。
砖雕的主题多图个吉利,双鱼是吉祥如意,蝙蝠取其谐音,单雕是“祈福”,和花配在一起是“荣华富贵”。刘老太家几乎随处可见这样的图腾。金家“太翁”是个文化人,还在院子正前方的墙壁上置了“双人弈棋,童子执壶”的图形,给院子平添了几分雅致,可惜的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块照壁被砸毁了些。刘老太说:“本来是唐僧师徒四个都有的,脸都被剜坏了。”
院子里种着几棵大枣树,天暖的时候刘老太会搬把椅子倚着大枣树和老伴晒晒太阳,叨叨家常,说说散在外地的儿孙,这时候总有叶拟蝶舞,鸟雀呼晴,这样的安宁和祥和,和前几辈的先人惊人地相似。栖身于这样一个古老的院落,浑不觉时光的流逝。
金崖镇这样的四合院还有近五十处,总建筑面积达4962.9平方米,建筑也是各具特色,有的砖雕院门,有的六柱大门,有的一门一院,有的两门一院,有的进深一间,有的进深两间,有的院门有砖雕照壁,有的房屋两侧有砖雕壁画,形式多样,布局各异。
“像金崖这般规模可观,且保存完好的古民居在兰州其他地方并不多见,这些古民居都有着久远的历史,地域特色鲜明,对研究当地的历史文化有着深远的意义。”兰州市文化局副局长吉福荣谈道。
保存完好的驿站
在金崖老街,静立着一些有些衰颓的老房子,那就是有着近一百二十年历史的金崖驿站,也是目前兰州地区发现的唯一保存完好的古驿站,当地人习惯称之为“公馆”。
驿站内有北房三大间,东西厢房各七间,南面临街铺面六间,大门一座。金崖驿站恢复它的本来面目颇有些机缘巧合。
建国前,这里原是金崖女校的校址,建国后又充当过卫生院、公社、派出所等等,还曾经一度办过招待所,直到驿站作为金崖幼儿园使用时,金崖文化站站长王希光无意间在屋顶房梁上见到了“光绪九岁次癸未季春月下浣吉日”等字样,其本来面目才浮出水面。
更为难得的是,光绪年间经过金崖驿站的文书尚存五份,可为佐证。
文书的发现纯属偶然。西固柳泉乡柳泉村的陈守文出身书香门第,祖辈留下一本手抄本《七字杂言》,中间记载着许多经世致用的学问。陈守文退休后,闲来无事,经常和老友王生辉翻读此书,次数多了,磨破了双层书页,出于好奇,陈守文解开了双层书页的里层,发现书页背面竟是以满文写就,好像是账目,两位老人于是挑开所有书页,结果发现其中有十页是清光绪二十二年六月的驿站文书。
文书上详细地记载了过往公文上、下站接送时刻、登记号、接交人、马夫姓名、驿站路程和情况、延迟的时间和原因、天气等状况。
那五份文书被陈守文无偿捐赠给榆中县地方志办公室,现存于榆中县博物馆,在金崖驿站里可以见到其影印件。
王希光说,据《经州大典》,金州(今榆中),位于定西与兰州之间,据前站80里,后站45里。金崖就位于这条驿道上,并设有驿站。
王希光说起,那时,金崖还是较为繁盛的,每日清晨都有集市,人们称之为“露水集”。
驿站便一直在那里,见证了金崖百年的沧桑,自身也从喧哗走到沉寂,从繁盛走到破败。
“红色建筑”三圣庙
三圣庙,苑川一带的人也称之为“老爷庙”,始建于清光绪二年,后不断增修,坐北朝南,砖木结构。
临街的古戏楼是寺庙最为恢弘的建筑,建于光绪十二年,一直到解放前,常有戏班在上面演出,古老的戏楼,承载了金崖老一辈人的诸多回忆。
戏楼顶端的横木两端雕着栩栩如生的一对虎头,这其中还有一段故事。当时建三圣庙的师傅带了个小徒弟,师傅给徒弟布置下任务,让他把木料按尺寸截好。师傅忙于工程没有盯紧,验收的时候才发现徒弟把一段木料截短了,不合用,就把徒弟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徒弟好强,心里受了委屈,就从废弃的木料中又找出两截短料,连夜赶工,雕成了两颗虎头,钉在先前截错的木料上。第二天师傅看到的横木就是现在的样子,长度刚刚好,而且虎头还给戏楼添了几分精致和气势。时人笑称“徒弟给师傅献了一手”。
院中心是献殿,建于光绪三十一年,歇山式。现在的献殿四面闭合,前开门窗。王希光介绍说,最初的献殿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献殿的前后没有墙,只用几根大柱子撑起来,殿中安置着桌椅,乡绅显贵总是喜欢沏上一壶茶,摆上些小吃食,一边闲聊一边看戏,也不用受日晒雨淋的苦。
现在的献殿中摆满了革命人物的生平简介。
王希光很自豪地指着展示牌回忆:1937年,甘肃地下党组织派金崖镇邴家湾人郑重远从边区秘密回乡,就是在三圣庙成立了甘肃第一个农村党支部,以后各种会议和活动都是在这里秘密举行。1940年,兰州遭日本鬼子轰炸,甘肃工业合作社一部分迁于金崖,并在当地设置了通讯处,其中第四社就设在三圣庙内。解放后,三圣庙先后成为榆中县第五区区政府、金崖公社办公地,金崖农业中学也在庙内诞生。
这座历经百年沧桑的古老建筑,似乎总与红色文化脱不了干系。
1980年,也是在三圣庙内,王希光老人成立了榆中县第一个乡镇文化站,从此开始了他三十余年的文化坚守。
金崖镇的“福元泰”水烟坊,是金崖镇另一个弥漫着红色记忆的所在。它是“皋榆工委协军团”的旧址,曾为中共地下党联络站,里面藏有地下党的电台。老板沈秀峰是苑川最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之一,解放后将水烟坊捐献给国家,现在还可在民间听到不少关于他的逸事。
入选全国“百大新发现”
榆中县金崖镇古建资源丰富,保存较为完好,普查发现的古建包括民居四合院49处,家祠8处,寺庙7处,驿站一处,水烟坊一处。
2012年1月,“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百大新发现”评选结果在京揭晓,甘肃省共有五处入选,分别为酒泉敦煌市南湖乡一棵树烽燧遗址、高台县罗城乡地埂坡墓群、榆中县金崖镇金崖古建筑群、会宁县新庄乡泉坪猛犸象化石点、迭部县多儿乡多儿水磨坊群。
甘肃省在第三次文物普查过程中,调查登记各类文物点16895处,其中有新发现6368处。“各地将普查发现成果反映到省里,再由省文物局根据相关规定,精选出符合国家标准且极具代表性的文物上报,最后统一评选,要入选‘新发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吉福荣说。
然而岁月在赋予金崖古建群更深厚的历史底蕴的同时,也在继续吞噬着它们业已衰老的容颜。
古民居正在人们的“美化”中渐渐失落原有的风貌,“十三花”的窗子,古朴厚重的大木门,几乎都在人们的视野里消失。周家祠堂曾经遭遇大火,祠堂正门和两侧偏门及前排建筑付之一炬。“福元泰”水烟坊仍在不紧不慢地运作,然而屋舍里再也难以找寻古老的痕迹。还有那些剥落的墙体,枯朽的木头,生草的屋顶……
“金崖古建群在兰州其他区域是少有的,显得很珍贵,具有丰富的历史价值、艺术价值和科研价值。作为文物,它有其自身的特殊性,是一种不可再生资源,需要好好保护,毁损了就没了。”吉福荣指出。
“金崖古建群的现状不容乐观,保护工作迫在眉睫,而我们现在能做的,还只是小修小补。”王希光摇头叹息。
金崖镇副镇长唐霞说,镇上已经为保护金崖古建群做了很大努力。“我们在每个文保单位都配备了管理员和协管员,专门负责文保点的环境卫生及安全工作,还组织专人清理卫生死角,严格排除安全隐患,还专门编纂了《金崖史话》,在为古建留下确切的文字资料的同时,加大宣传,提高人们的文保意识。”唐霞说,“但是我们毕竟能力有限,抢救修缮工作也只能顾及那些确实岌岌可危的古建。”
她谈道,群众文物保护意识的欠缺,给古建保护带来很大的困扰。按规定,三圣庙后面的房屋高度是有一定限度的,但当地居民都觉得那是自家的事,违建现象较为严重。而且民居产权一般较为复杂,一般都住着好几户,各家都按自己的喜好来改造装修,也破坏了四合院的整体性和原有风貌。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缺钱。”唐霞强调。金崖古建群规模庞大,保护所需要的资金不是一笔小数目,县镇的财政补助只是杯水车薪,而争取省市资金支持的工作还在进行中。
唐霞说,他们专门请兰州交大的教授制定了古建筑群的保护规划,并找专家进行了论证,现在正上报上级部门审批,希望最终能成功通过省建设厅评审,争取到一定的财政支持。
“这有一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必须省上立项成功后资金才能拨下来,入选‘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百大新发现’固然是难得的荣誉,但是实质上的效果不会这么快显现。”吉福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