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浩荡,清流奔涌。六盘山孕育的每一条河,终都汇入黄河母亲的怀抱。
清水河、葫芦河、泾河、渝河和茹河,滋养流域,润泽沃野,承载百万人口的美好生活梦想。
从过去守不住水、保不住土的黄土旱塬,到现在泥不下山、水不出沟的多彩流域,翻开固原的发展长卷,生态文明建设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环境就是民生,青山就是美丽,蓝天就是幸福。”固原市生态环境保护10年答卷,让“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深入人心,守好改善生态环境生命线成为全社会共识。
治得流域无浊水
六盘儿女,治理小流域,保护水土,矢志不渝。
32年前,29岁的王成吉,一头扎进固原市原州区开城镇小马庄一条荒芜的小山沟,再也没有离开过。
时光荏苒,王成吉从而立之年到花甲之年,用一头白发换来满眼碧翠。
“我清楚地记得,刚到柳沟那年,我的孩子7岁。”1990年,固原各地启动流域治理工作,村里的老支书找到在城里做生意的王成吉说:“沟里放牛羊,没有一棵树,仅有的黑刺也被人挖了当柴火,大家都怕得罪人,没有人愿意干,你能不能回去?”
“人这一辈子,得干点有价值的事。”躺在自己经营的宾馆里,王成吉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老支书的话。
他心里明白,治理小流域需要资金投入,又绝了牲畜“口粮”,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承包整条沟后,就把麻烦承包下来了。”柳沟流域是开城镇河泉、小马庄、羊坊、彭庄、双泉5个村的牧场,王成吉承包后的第一件事,在沟里挖了一孔窑洞,抱着铺盖卷从城里的楼房搬到山里的窑洞,杜绝牛羊进沟。村里的牛羊没处放牧,惹了众人。
大家都是左邻右舍,有很多人不理解王成吉这种“不近人情”的做法。虽说被人戳脊梁骨,但王成吉觉得自己一定能干成,相信有一天大家会理解的。
植树成为考验王成吉的第二道难题。柳沟黄土层不足10厘米,下面是红胶土,头一天用铁镐挖的树坑,被太阳一晒,像石头一样硬。沟里没有水,栽植的树苗,不是夏季被干死,就是冬季被冻死。
“别人都是挤破头往城里走,你往沟里钻,怎么想的?”王成吉放弃城里舒适生活,到荒沟植树,惹得家人不高兴。他将家里仅有的10亩水地育苗,失去生活来源,妻子一气之下离他而去。
利用小流域治理库坝水灌溉,把撂荒地变成增收沃土。
“没有人相信我能在荒沟里把树栽活,我自己也有些迷茫,经常问自己,这样做值不值,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夜深人静时,他独自坐在山梁上借酒消愁,大哭一场后,擦干眼泪,第二天翻起身,接着干。
好心的村民给他出主意:“先种草改变土质,再植树。”王成吉听了后,夏季挖坑修带子田,秋后有了雨水,满沟撒播苜蓿。
没有多余的树苗,王成吉剪来柳树枝,从老榆树下扫籽,自己育。
这样一边种草、育苗、栽植,荒地慢慢被草覆盖,深得牛羊都看不到。山坡变绿,土壤改善,沟里渗出了水,让王成吉看到继续干下去的希望。
1999年,随着国家退耕还林还草、封山禁牧政策实施,没有放牧的干扰,王成吉造林的信心大增。
王成吉在家里挖了一个鱼塘,又在朋友帮助下从外地贩卖木材,用赚来的钱,支撑绿化和家人生活。租赁推土机,耗时3年,在沟里建起一座小型水坝。
春来冬往,在面积3700亩的柳沟里,王成吉种下的槐树、杏树、榆树、松树,一棵接一棵成长起来。涓涓细流,在水坝里蓄积,滋养成片芦苇。王成吉在春秋两季取水坝水浇灌栽树,冬季割芦苇制作草席、草帘,一年收入四五万元,造林与生活形成良性循环。
“我只知道一道大沟,两边34条小沟,一道沟一道沟栽植,但具体种了多少棵树,已经记不清了。”已经是两鬓斑白的王成吉,因为长期使用铁锹,造成两个肩膀一高一低,皱纹早早爬上他黝黑的额头。他早期栽种的树,最粗的直径有50厘米,林子密得人都进不去。
在固原市生态建设和小流域治理中,像王成吉这样为了治理一条沟、绿化一座山的“改山治水”人有很多,他们默默无闻地为家乡生态建设增绿添彩。
固原地区属于我国北方农牧交错生态脆弱区,对气候变化反应敏感,历史上演替变化大,生态系统自我修复能力较弱,自然恢复时间较长,抵御极端天气和自然灾害能力薄弱,属全国重点水土流失区。
“固原市水土流失面积曾经达到2781.16平方公里,境内清水河、祖厉河是黄河上游主要输沙河流,对入黄泥沙有较大影响,加剧了宁夏、内蒙古河段淤积。”固原市水务局水土保持工作站站长马进国介绍。
生存的地域无法选择,但发展的方式可以改变。
固原市根据小流域多的实际,将小流域作为水土治理单元和经济开发单元,实行山、水、田、林、路统一规划,沟、坡、梁、峁、塬综合治理,改土、治水、林草和道路四项工程同时推进。
各县区以流域为基本单元,针对不同山形、沟渠、流域、土质等要素特征,坚持自然恢复、人工修复并举,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绿、一条沟渠一条沟渠治、一条河流一条河流整、一个流域一个流域攻。
“种树就像养娃娃,每一个工序每一道环节都要精细化管理,把死亡率降至最低。”彭阳县自然资源局高级林业工程师杨凤鹏,为了在荒山陡坡把树栽活,和造林队一起修建隔坡水平沟、整平地,拦住雨水后栽树,提高了苗木成活率。
固原市集众家所长,总结出“山顶林草戴帽子、山腰梯田系带子、沟头库坝穿靴子”的小流域治理模式,应用推广“88542”隔坡水平沟整地技术,累计治理水土流失面积6425平方公里,治理程度达到80.2%,年均减少入黄河泥沙2000万吨以上。
“以每年治理水土流失300多平方公里的规模,加大了水土保持治理力度。”固原市统筹山水林田湖草一体化综合治理,共建成淤地坝760座,小型水保工程9.5万座,总库容2.74亿立方米,修建生产道路987公里,完成水平梯田建设260万亩,完成生态移民迁出区生态修复90万亩。
通过小流域治理工程和水土保持工程,一座座荒山秃岭变成了良田果园,水土流失状况得到根本改善,实现了“洪水不下山、泥沙不出沟、暴雨不成灾”的综合防护功能效果,实现山变绿、地变平、水变清、路畅通。
躬身源头得活水
仲秋,六盘山进入一年中最美的季节,树叶五彩斑斓,山间云雾缭绕,将连绵山峦装扮成一幅绚丽画卷。
50年前,贾旭的父亲贾金松到六盘山,和一群20多岁的年轻人一起,把荒山变成了绿山。当时,森林覆盖率为23%。
接过父亲手中的铁锹,贾旭这代人又把绿山变成了林海,他也成为一名“林二代”。
贾旭的童年是在六盘山林场度过的,跟着父亲辗转3个林场,经历林业职工用煤油灯照明,用木材取暖的岁月。
“每天看着父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单调生活,就想离开林场。”虽然有蓝天、白云、绿树相伴,但林场枯寂的生活,让贾旭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我干了一辈子,到你这一辈,就得继续下去,把林子守好。”2000年,从部队退伍回到六盘山二龙河林场,父子相见的第一天晚上,贾金松给贾旭讲当年他们上山造林的情景,贾旭给父亲讲述部队故事。
“因为山大沟深,来回吃饭不方便,带着干粮和水壶,提着半桶水,把苗子泡到水里,背到山上造林,没有水只能啃干馍馍……”从父亲的讲述中,贾旭真正理解,六盘山对于父亲他们来说,意味着一生情怀。
“这是我人生的始点,也将成为我奋斗的开始。”贾旭对自己出生的六盘山有了全新的认识。经过努力,他如愿成为一名林业职工,与坚守在林业岗位的父亲成为同事。
近10年来,随着生态建设进一步推进,六盘山实施了林分改造工程和保护工程,在已经长成的纯林中,栽种一些其他树种,增加树种多样性,这是贾旭他们这一代六盘山人要做的事。
“为了提高树木质量,选用的树苗都是耐寒、耐旱、抗病性好的乡土树种,装车运到造林点栽植。”随着造林和防护技术在不断进步,造林成活率达到90%以上,已经是宁夏六盘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龙潭国有林场场长的贾旭觉得,和父亲他们相比,无论是工作条件还是造林环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两代六盘山人的努力下,六盘山森林覆盖率从23%增长到现在的64.5%。然而,林子密度提高,树木长成森林,防火、有害生物防治,成为贾旭这代林业人最大挑战。
“确保林子安全的重担就落在我们这代人身上。”贾旭说,父亲他们几十年前种下的树,如今已全部成才,成了守护西北的绿色屏障,还成为带动经济发展的生态资源,这让他感到骄傲。
六盘山横贯陕甘宁三省区,总面积为385.35万亩的生态功能区,发挥着西北内陆地区水汽调节、阻挡风沙东进、协调黄河水沙关系等重要功能,是维持黄土高原生态安全的重要屏障。
在林业人一代接一代躬身守护下,这里发育了黄河一级支流和二级支流,年径流量5.29亿立方米,滋养着陕甘宁3省18个县区800多万人口,成为黄土高原的“绿岛”和“水塔”。
造得青山郭外斜
9月的月亮山,草木葳蕤,兽跃禽飞,烟雾缥缈,山峦若隐若现,犹如仙境。
“之前,山上一片焦黄,大风起,土飞扬。现在,青山连绵,雾随风动,越来越湿润。”西吉县月亮山林场职工张汉民在月亮山度过42年,见证山色巨变。
固原市境内山多川少,沟壑纵横,曾经“山是和尚头、缺水贵如油、风吹黄沙走、降雨泥水流”的山川面貌,是老一辈人深藏的记忆。
1980年,张汉民初到月亮山林场时,月亮山是当地牧场,土层遭遇牛羊践踏,到处是裸露的沙砾石块。沟里没有水,林场职工吃水,需要到几公里外的新营乡拉井水。
“随着封山禁牧、退耕还林政策实施,牛羊不让上山,开始修建水源涵养林。”1999年,37岁的张汉民和张辉等工人,采用肩扛人背的方式,上山造林。挖树坑,一镐下去,碰到石头火星乱溅。
“6年后山就绿了,惹得放牧人眼馋,经常晚上赶着牛羊偷偷进山。”张汉民等人按照每人看护3000亩,白天造林,晚上睡在山上守护。
起早贪黑护林的习惯,伴随张汉民职业生涯,直到现在。
“现在沟里一拦截,就能蓄上水。”近10年来,月亮山上的树木长成林,潺潺流水出现在各条沟道,造林成活率达到80%以上。10多万亩的月亮山水源涵养林,让葫芦河从季节性河流变成“四季河”。
59岁的新营乡白城村村民夏宗兴生在月亮山下,长在葫芦河源头,亲历早期“一家人洗脸用一碗水”的艰难,他深感现在环境变美的不易,于是一把年纪的他又换了一个身份,与张汉民、张辉等职工一起护林。
党的十八大以来,固原市围绕植绿增绿,把工程措施和生物措施统筹起来,把种、育、管、护结合起来,持续实施“三北”防护林、退耕还林还草、黄河流域宁夏段国土绿化、降水量400毫米以上区域造林绿化等工程。
“以每年绿化造林60万亩以上的规模,开展生态保护和修复,推进工程化、标准化、专业化、区域化造林,森林草原植被全面得到恢复,生态环境持续改善向好。”固原市自然资源局国土修复科科长杨宏斌介绍。
如今,固原市森林覆盖率由“三西建设”之初的1.4%提高到现在的27.28%,森林面积430.55万亩。2020年至2022年,固原市实施生态保护修复项目21个,建设规模3200平方公里,概算投资37.7亿元。
护得清流入黄河
清水汇流,青山环抱,群鸟飞舞,隆德县城因渝河治理而变得宜居美丽。渝河发源自六盘山,出宁夏,经甘陕,入黄河。清流、清凉两条支流,在渝河流经的城边汇入三里店水库。
“然而在20世纪80年代,马铃薯淀粉加工企业直排污水入河,流入水库,日积月累,发酵变臭,把整座水库污染。”隆德县水务局副局长张慧敏介绍,沿岸的生活污水、生产污水直排,因黑臭水流入邻省,引发纠纷。
控源截污、河库共治、生态修复,隆德接连打了三场渝河治理攻坚战,封堵渝河沿线27处直排口,关闭13家万吨以上淀粉加工污染企业,清理水库发臭淤泥80万立方米,取缔河道非法采砂场、黏土砖厂14家。
“各部门联动共治,沿河修建壅水坝、蓄水净化池,增加砾石河床、溢流堰、土堰,种植香蒲、水葱、鸢尾等水生植物,把8小时的水流,延缓成168小时的自然净化。”张慧敏说,通过自然曝气和植物吸附降解,脱氮除磷、净化水质。
治理让渝河再现“芳华”,水质由2015年的劣V类提升到现在Ⅱ类,流域绿化覆盖率达到33.1%,道路、库区、河道绿化覆盖率达到93%,呈现一河流水,一条特色风景线的美丽景象。
“沿河两岸配套修建健身步道,河道有水草,有飞禽,成了老年人晨练最爱去的地方。”渝河下游的联财镇恒光村,党支部书记高军元说起渝河变化,连声称赞。
旧貌换新颜,渝河治理模式得到生态环境部肯定。
10年来,固原市按照“水里的问题岸上治,岸上的问题流域治”思路,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对清水河、葫芦河、泾河、渝河、茹河进行综合治理、系统治理、源头治理,打响打赢蓝天、碧水、净土保卫战。
统筹上下游、左右岸、干支流,对饮用水源、黑臭水体、工业废水、城乡污水进行治理,共建成污染防治项目60多个,马铃薯淀粉企业和作坊由425家关停到19家。
清水河实施生态景观建设、中小河流治理、防洪治理、水环境综合治理等工程,打出截污治污、清淤疏浚、拆违护岸等“组合拳”,通过多年持之以恒的建设,2017年12月,固原清水河国家湿地公园通过验收,成为固原市首个“国家湿地公园”。
条条支流,汇成大河。白鹭翱翔,荷花起舞。如今的固原“五河”脱胎换骨,水质全面达标,国控断面优良水质比例由2015年的20%提高到现在的87.5%,集中式饮用水水源地达标率100%,黑臭水体消除率100%。
好山好水富民久
一任接着一任干,一代接着一代干,一张蓝图绘到底的坚持,实现治理一方水土、发展一方经济、造福一方群众。生态改善、小流域治理,让产业迎来发展的春天。
“一天收入100多元,还能照顾到家里。”西吉县王民村村民沙哈妹,在蔬菜基地务工,从春播到秋收,务工收入过万元。
今年,西吉县王民乡将二口水库、李马河水库的水引上山,将小湾、王民两村6000亩山地改造成高效节水农田,种植西芹、莴笋等冷凉蔬菜,亩产值达5000元,带动周边村民100多人就近就业。
“原来地陡、路远,一年辛苦下来,收入一二百元,老百姓不愿意种,撂荒上千亩。”小湾村党支部书记王红武说,利用流域内蓄积的库坝水,发展设施农业,让荒地变成增收沃土。
王民乡地处大山深处,土地以山旱地为主。为了改变现状,高质量发展产业,王民乡充分利用小流域治理成果,引水上山,将山旱地变成水浇地,带动村民发展产业增收。红太村种植的1300亩水浇地,一年多收入500多万元。
彭阳县打造的大美梯田和50多万亩桃树、杏树为依托的花海、绿水青山生态旅游主线,形成了“花海”和“梯田”生态景观,全年接待游客60万人次,实现社会综合收入2.4亿元。
固原市将小流域治理与乡村振兴相结合,发展林果经济、林下经济、庭院经济。去年,固原市林草产业产值达13亿元,提供农民可支配收入955元以上。
统筹生态“颜值”和产业“绿值”,挖掘绿水青山的生态功能、经济优势、资源潜力和产业价值,围绕生态链布局产业链,促进水土保持小流域综合治理提质增效。
通过实施引黄入固、联蓄联调、单库利用、尾水利用等工程,新增水量1亿立方米以上,在此基础上实施高效节水灌溉工程,实现土地规模化集约化经营,推动农田变良田。
人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人。新征程上,固原市持续推进山水林田湖草一体化保护和系统治理,加强生物多样性保护,着力提升生态系统质量和稳定性,以更多优质生态产品来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描绘天蓝、水清、山绿、土净、民富的美好图景。(记者王玉平剡文鑫文/图)
(责任编辑:张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