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周刊》:现在收紧货币似乎靠不断加息来完成?
吴敬琏:当前的货币紧缩和并轨时的货币紧缩,从背景和政策目标上看都有很大的区别。从当前的情况看,依靠加息来收缩流动性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一直在说,根本问题是票子发太多了,而且老百姓投资渠道很少。股市、基金的情况也不好,发行了那么多货币,又不许他买房子,房价靠打是打不下去的。
为什么现在房价要往下跌?是因为这两年银行银根收得很紧,地产开发商资金链绷紧了,所以就要降价。市场经济对于价格有两个要求:一是个别商品的价格,要灵活地反映供求;二是物价总水平要稳定。现在我们物价一涨,为了政绩就管制价格,一管制价格,就扭曲了价格信号;而且,不管总量管价格,价格也是管不住的。如果票子发多了以后,你不许这个商品涨,它就别的东西要涨,比如前一段时间对一些农产品的炒作。
所以双轨制这个问题,应该说不同时期的情况不一样。早期全是计划经济,有一个双轨制,就可以比较稳定地、平滑地过渡;但是到了合适的时候,就要尽量把它并轨。否则就要扭曲价格信号,另外引发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腐败。所以,认为双轨不需要改的人,同时也否定我们中国腐败很严重。
不能让民营企业家灰溜溜的
《中国经济周刊》:近年来,关于“国进民退”一直存在不小的争议。金融危机发生后,我国中小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生存越来越困难。对此,您怎么看?
吴敬琏:在邓小平时期,比较典型的对待民营企业的例子是“傻子瓜子”。邓小平也多次提到它,就是看到了这个企业的示范作用。其实对民营经济的扶持政策,最集中的是在1997年十五大召开以后。十五大明确了一条,非公有制经济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当时的外部环境是,1997年正好碰上亚洲金融危机,我们出台了一系列应对办法,其中一条就是大力扶持中小企业,并且有一套金融措施的支持,民间投资热情高涨,政策效果非常好。但2003年以后,国企改革初见成效,所以就觉得民营企业又没有什么必要了,一些对中小企业的扶持措施,比如信贷担保等,大多都停滞了。
《中国经济周刊》:这是否直接导致了延续至今的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
吴敬琏:是的。而且,对民间兴办银行,银监会到现在也没有松口。至于最近发生的一些案例,对民营企业也产生了一些影响。去年,浙江省的老省长请了一些民营企业家来座谈,他们情绪都灰溜溜的,根本没有信心,就想拿点快钱,然后投资移民。十五大明确指出,非公有制经济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民营企业从各方面,从政治上、从参与竞争一直到融资,都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所以,现在的市场环境有问题。目前移民的是两类人,一类是知识精英、专业人员,另一类就是企业家。
《中国经济周刊》:您认为民营企业发展若有质的改变,必须要做到什么?
吴敬琏:首先就是政治上要贯彻中央的决定,在政治上证明民营企业的地位;而且,中央从十六大就提出,创造平等竞争环境,平等保护各种所有制经济,这两个“平等”在十七大的时候也重申了。
当务之急是重启改革议程
《中国经济周刊》:近年来,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群体性事件频发,改革是否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吴敬琏:确实迫在眉睫了。而且中国人的仇富心理是来自于“仇腐”。这样就很容易自发地产生“凡是有钱人就是坏人”的想法。有的人是靠权力致富的,有的人是靠勤劳致富的,你把它混为一谈就不对了,就有转移目标的嫌疑。
《中国经济周刊》:您曾经说过,经过30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现在站在了新的历史的十字路口。进一步深化改革,您认为应该解决好哪些问题?
吴敬琏:改革和转型,要注意两个最重要的问题:一是转变粗放的经济发展方式,二是要解决腐败问题。解决这两个问题,最根本的方法就是推进改革,按照市场经济的方向推进改革,实现市场化、法治化、民主化。
就经济改革来说,核心问题是市场信息的问题,但是市场体系内有各种各样的市场,如商品市场、金融市场等,每个领域都存在具体的问题。总体来看,一个问题就是所有制的基础,就是国企的垄断性。国企要在已有的改革成果基础上进一步改革。一方面,要按照十五大的方针,实现有进有退,从竞争性部门退出;另一方面,就是要把国有企业改组为股份化的企业,实现多元持股,改善治理机制,其中极少数企业可能需要国有控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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