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鲸看似经济行为，实则是日本长远资源战略的一个组成部分。海底资源、石油、渔业资源都是维系人类生存的重要资源之一，自然也是日本争夺的对象，为此日本不惜承担国际骂名

    3月7日，纪录片《海豚湾》获得了第82届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纪录片的主人公名为理查德.奥巴瑞，他于1962年因创办电视节目《海豚的故事》而扬名美国。他也是全世界最早、最有名的海豚训练师。

    2005年，奥巴瑞找到“海洋保护协会”的创办人路易.皮斯豪斯，提出共同拍摄日本太地町渔民屠杀海豚的纪录片。长期供职于《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记者路易.皮斯豪斯欣然同意，同时他们幸运地获得了亿万富翁克拉克的资助。经过两年精心拍摄，终于在2008年完成了这部纪录片。

    影片不仅记录了太地町渔民残酷虐杀海豚的情景，人们从中还可隐约感受到其背后更深层次的当地政府、警察和渔民息息相关的利益联系––––正是这股势力构成了日本捕鲸的社会基础。影片惊心动魄、险象环生，观众哀悯悲忿，难以自抑。

剖析“捕鲸文化”

    日本捕鲸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在古代，渔民每当捕到鲸鱼时都要庆祝，预示着这一年将会有好收成。日本的沿海大都建有“鲸冢”、“鲸墓”、“鲸神社”、“鲸鸟居”、“鲸寺”等，甚至还有供奉“鲸观音”的。在传统艺能方面，有“鲸呗”、“鲸舞蹈”、“ 鲸太鼓”等。

    在日本人的观念中，鲸鱼只是鱼类之一。自古以来人们就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捕捞鲸鱼实不足怪。日本是一个多山的农耕民族，牛是极为重要的劳力，平时绝不会杀牛食肉。公元675年，天武天皇发布禁令：在4月1日到9月30日之间禁止食用牛、马、日本猴、鸡和狗，但未包括猪。而事实上，到1868年明治维新为止，日本人基本上是不吃猪肉的。直至今日，在新年期间，传统日本年菜中有鸡、鱼、虾等食材，却没有四条腿的动物。

    我为此特别请教过鹤岗八幡宫的宫司，他告诉我，这是基于日本自古以来的信仰和习惯。这一习惯始于佛教传入日本之后––––他们认为四条腿的动物是高等动物，与人类物种相近，所以在过年期间不得食其肉。而鱼类被认为是冷血类低等动物，仅仅是维持人类营养的食物而已。

    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一败涂地，经济崩溃，民不聊生，民众的营养缺乏至极。不仅牛肉极为难得，猪肉和鸡肉也都是稀少珍品，能够吃到的肉类也就属鲸肉了。根据日本农水省的统计，1960年日本食用肉供给量中28%都是鲸肉。其价格也是一般家庭可以买得起的。在这样的背景下，捕鲸业逐渐形成为一个成熟的行业。

    自1987年日本停止商业捕鲸以来，鲸肉在日本的肉食消费量中所占的比例连年下降，价格也逐渐走高。根据日本农水省2006年发表的统计数字，在2006年主要肉食供给量的概算值中，牛肉消费量为70.7万吨，猪肉为147.1万吨，鸡肉为135.7万吨，而鲸肉只有5000吨，仅占0.14%。

    在日本较大的超市里，尽管供应鲸肉，但价格不菲，市民很少问津。100克鲸肉的价格相当于人民币70元左右，而一般牛肉仅为人民币30元，猪肉和鸡肉就更便宜了。在这种情况下，很多日本年轻人甚至都没有吃过鲸肉。

    2002年，日本政府发表了有关捕鲸问题的调查，在20至30岁的人群当中，有38%的男性和43%的女性完全没有吃过鲸肉。因此，可以说，日本人捕鲸并不是出于人民生计的考虑，而是一种政治考量和推动––––可以作为佐证的是，在同一份调查中，对于“日本以科研为基础的沿岸捕鲸”持赞成态度的人达到了71%。

反对捕鲸者进不了主流舆论

    一般来说，对于容易引起国际非议的问题，日本的姿态都比较低调，特别是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反对的问题上，大多数都会自动退缩。那么，是什么原因使日本在捕鲸这个问题上如此固执，如此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我们不妨先看看日本媒体上日本人自己的说法。

    前驻黎巴嫩大使天木直人说：“捕鲸始终是日本外交上一个极为头疼的事，顽固坚持捕鲸使日本沦为国际上的恶人。农水省以调查为名，行商业捕鲸之实，并要外务省予以事后承认。其实农水省之所以坚持捕鲸的真正理由，是为了农水省的省益，以及保持为其外围团体‘海外渔业协力财团’安插干部的利权。因此我是无法支持日本捕鲸的外交借口。”

    《朝日新闻》更是透露了这样一个背后原因：“水产厅所管辖的财团法人日本鲸类研究所是坚持捕鲸的急先锋。这个团体是水产厅安插干部的一个据点，目前有四位董事都是来自水产厅。每年销售四五千吨鲸肉，获利达七八十亿日元。这个团体每年还能从政府获得5亿日元的补助金。”

    在或明或暗的动机之下，日本媒体上就出现了很多为捕鲸辩护的言论。右翼代表人士樱井良子说，目前的“调查捕鲸”是在IWC规定范围内进行的，目的是对鲸鱼的生态环境、年龄构成、种群数量、食物链等进行科学研究。调查表明，鲸鱼每年的鱼类消费量约为4亿吨，大大超过人类每年9000万吨的捕获量。“适当的捕鲸对保护鱼类资源能起到积极作用。”樱井说。

    一部分人还提出“捕鲸和食用鲸肉是日本的文化”、“限制捕鲸是对文化的压制”、“应该保护文化的多元性”、“日本必须捍卫自己的文化”等等。还有人称，欧美等以猪牛羊为主食的国家每年屠杀的动物要大大多于日本捕鲸的数量，如果将这些情景拍成影片也将“同样很震撼”。

    当然，基于动物保护观点反对捕鲸的日本人也大有人在，但似乎并没有进入主流舆论。

看似是经济行为，实则是长远资源战略 

    上述理由是日本坚持捕鲸的真正原因吗？

    首先要从日本的政治和政治家中找答案。日本政府长期以来都是自民党的天下，自民党的基础在农村，大量农民都是自民党的铁杆支持者。为了党利和选票，自民党和政府一直给农民提供各种高额补贴，甚至不惜与美国展开贸易摩擦。日本大米的价格比泰国米价高出7倍左右，政府每年要投入2000亿日元作为补贴。但是粮食自给率在这40年间却下降了40%，由此可以看出农村选民是如何左右政界的。

    日本为数众多的渔民与农民一样，对于自民党的选票至关重要。政客要选票，官僚要利益，于是政客和官僚的相互勾结，造成捕鲸活动坚持至今。

    不仅如此，在捕鲸问题上，日本政界从自民党到自由党到共产党的议员几乎都未表示过异议，可谓体现了日本政治的悲剧性。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为深层的原因。众所周知，日本是一个经济高度发达、资源极度匮乏的国家。自从20世纪为争夺资源引发的那场侵略战争以失败告终之后，伴随日本经济发展的步伐，资源问题越发凸显。进入21世纪，资源成了日本经济持续增长的命脉。

    为争取资源，日本不断在各个领域发动“攻势”，其中包括与中国的“钓鱼岛”之争，与韩国的“竹岛”之争，甚至在远离日本本土4000多公里以外的无人礁石––––“冲之鸟”礁也处心积虑地圈海占地。因为目的一旦达到，日本将拥有43万平方公里的专属经济区，以及重要的战略地位。可以说，获取资源和维持战略纵深是日本今后的首要任务。

    捕鲸看似是经济行为，实则是日本长远资源战略的一个组成部分。海底资源、石油、渔业资源都是维系人类生存的重要资源之一，自然也是日本争夺的对象，为此日本不惜承担国际骂名。

    西方国家从今年开始限制金枪鱼的捕获量，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针对日本的，由于理由冠冕堂皇，日本无法明确反对，但一定会寻找相应的对策。

    （作者为旅日学者，任教于日本横滨国立大学）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