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文中我曾约略地谈到一些中国古人是如何节育的,很多人认为中国历来人口众多,以为中国人不重视节育,其实不然。中国人口众多是因为基数太大,根据研究显示,清代中国妇女的生育率,大大低于中世纪后期乃至近代早期西欧妇女的生育率。
关于西欧节育的历史,笔者曾经写过一本《医学的故事》,里面曾详尽地谈到,虽然他们在局部地区曾经出现过两种对后世有重大影响的避孕方法──避孕套和阴道放置海绵术,然而究其实际,就广泛应用而言,从直到近代之前西欧妇女生育率非常之高,便可见其节育水平尚处于落后阶段。
即便在今天,节育的手段也无非两种:一种是事前的避孕,一种则是堕胎。
这里就先和大家谈谈避孕。
根据中医的理论,子宫寒冷、痰湿阻塞胞宫、子宫内有致病之邪等,都会导致不孕。那么有意识地选用能够造成这些状况的药物,在月经后或生产后用药,通过抑制排卵是可以达到避孕的目的。
应该说,药物避孕其药理机制远比药物堕胎复杂。约成书于公元5世纪下半叶之南朝宋齐间陈延之的《小品方》一书(又称《经方小品》),就载有妇人服后“终身不产”的“断产方”,到了隋唐宋元的历代医书,也都有绝育之方。然而,古代以生育为重,避孕之后,如果导致以后不育,也是件极为麻烦的事情。
赵献可在《邯郸遗稿》中记载了一种“九龙丹”的药物,非常有创造性,据该书称,“凡妇人生理不顺怕产者,宜服九龙丹,则不娠。其故何也?此药能令脂膜生满子室,不受孕矣。如以后要嗣而受孕者,以车前子为末,温酒服一钱,数服仍可受孕,极善之法也”。不过似乎没能流行,可能效果也并不是很好。
总之,中医的医家对避孕实在是拿不出太多好的方案来。避孕药也不是没有,像《本草纲目》卷四所记避孕单方为“凤仙子,产后吞服二钱,即不受胎”。此外还有《妇人良方大全》、《景岳全书》、《妇科玉尺》等书都收录有一些方子。
文人归有光在他的《震川先生集·先妣事略》中就提到他自己的母亲一次失败的避孕。他的母亲周孺人在结婚之后,每年生育,为多子所苦,于是有一位老妇以杯水盛二螺呈现给他母亲,说喝了之后就不会再怀孕了。周孺人饮后马上嗓子失去声音,成了哑巴,一年多以后就死了,年仅25岁。但在此一年多的时光中,也未再生育。文中所说的杯水显然是药水,至于是什么药物,归有光没写,但大抵应该不出当时医书所载的范围。
即便到了晚清,经学大家之一的皮锡瑞也记载他的母亲服药后绝育未成,反而损害了健康。可见中医一直没有解决传统避孕药的药效问题,连起码的安全性也没有保证。
既然以药物的手段无法保证避孕绝育的效果,那么只好另寻他法了。毕竟以中国人之聪明,是断乎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不使用药物,就借助手术。今天的结扎,古代当然没有,不过以手术破坏生殖机能的阉割之法显然不适合用于避孕。
明末复社成员张明弼在他的《萤芝全集》中就记载江苏金坛县的一次奴变中,造反的奴仆在声讨其主人罪行的檄文中控诉道:“主妇妒,则有锻椓阴私,薙毛缝皮,丑痛之声,流闻于外。”所谓的“锻椓阴私”就是用外力人为地造成子宫脱垂,从而绝育,极为霸道,对女性的身体伤害尤大,激起奴婢的叛变可以说是意料中事了。
而清代褚人获的《坚瓠续集》卷四又记载了两种相近的方法,也是官绅人家中的妒妇用以虐待婢女,使之绝育——“捣蒜纳婢阴中,而以绳缝之”,“以锥钻其阴而锁之,弃其钥匙于井”。
然而这些方法是如此的残忍野蛮和不人道,士大夫看不过去,社会舆论也不支持,那么所适用的范围必然受到限制。
另外一种比较流行的非药物避孕绝育法,当属针灸人体的石门穴位。近代针灸专家承淡安在其所著《中国针灸学》中说得比较系统:
石门,妇人禁针灸,因能使卵巢受伤而不孕。凡子女过多而有绝育要求者,可针灸石门,但行针时应按准穴位。针石门的同时也可针中极、关元、三阴交、合谷,和右足内踝上一寸,均针后加灸,确可绝孕。
中国人是比较重视食疗的,在避孕绝育方面也不例外。值得一提的是清代棉籽油的食用在江浙一带很是普遍,甚至还被地方志列为当地主要食用油之一,这种油比菜油低廉,商家往往借之掺假以牟利。褚华《木棉谱》就说:“木棉子……榨为油……色紫而浑,以之注灯则不明,以之和蔬则味酵,但其值颇贱,市肆间私买之,以为菜油、豆油之兰亭赝本。”
按照现代科学检测,棉籽油中所含的棉酚具有抑制男子生育功能的作用。古人当然不可能知道那么多,但是农民很快发现如果长期食用棉籽油,往往造成多年不育,而停止食用一段时间后,生育能力仍有可能恢复。于是,棉籽油很自然地就成了当时最为安全可靠的“强力避孕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