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休自小聪慧过人,十二岁时便前往壬生宝幢寺,与几百个成年和尚一起学习《维摩经》,兼学诗法。在当时的日本,出家能受到最好的教育,一个有学问的和尚必得学习中国文化。一休是其中出类拔萃之人,他既写得一手好汉诗,大写意的泼墨书法也飘逸过人。他在十三岁时写出名噪一时的汉诗《长门春草》:“秋荒长信美人吟,径路无媒上苑阴。荣辱悲欢目前事,君恩浅处草方深。”诗中的“美人”就是代指自己的母亲,既为母亲命运的萧瑟叹惋,也伤怀咫尺天涯两人不得相见。
第298集动画片中,一休离开了安国寺。他与母亲、师兄、朋友们一一惜别,踏上了远游修业的艰苦之路,为这套动画片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一休的确在十三岁开始外出游学,他前往建仁寺向慕哲大师学习作诗之法。他天资聪颖又刻苦用心,熟读各种佛经和俳句,每天写一首诗作为功课,技艺日益精进。当时信奉临济宗的禅寺,与足利家关系密切,受到幕府的直接保护,所以日益兴隆。许多武士和贵族子弟,无心向佛,却纷纷出家到此,借此攀附权贵。于是寺庙中竟一时风行比出身、比门第,还斗富。一休对此极为不屑,经常掩耳出堂,写了诸如“姓名议论法堂上,恰似百官朝紫宸”等许多诗给予讽刺。慕哲大师告诉他:“现在禅门颓败,非一柱可支,但三十年后你的话将会引起大震动,带来革新,且先潜心好好修行,忍耐并等待。”
西金寺的谦翁大师除了辛勤劳作,便是闭门修行,从不与求名闻利之人往来,“高风激世”。十六岁的一休听闻后,顿生倾慕之心,定要追随谦翁大师。谦翁问,你愿意离开那么富足的寺院,随我苦修吗?一休坚定的决心打动了他,成为谦翁唯一的弟子。他还取自己名字中的“宗”字,为一休取名宗纯。一休跟随谦翁精研佛家内典与俗家外典,严格遵循禅门“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清规,生活极为清苦,而精神上却极其充实快乐。转眼四年过去,一日,谦翁将一休唤至跟前,说:“我所有的东西都倾倒给你了啊。”随后就卧床不起。一休尽心照顾师父,但无济于事,谦翁大师不久就圆寂了。
师父去世,对一休的打击极大。《年谱》中说他“致祭无资,徒心丧耳”,没钱祭奠,而唯有心痛。一休一连闭关七天,却难解心结,想起自己苦难的身世,生离的母亲、死别的师父??一时竟预备沉琵琶湖自尽。也许还是母子连心,万分紧急时刻,母亲突然派来了使者。信使劝一休不要干傻事,毁身而失孝,悟道还有的是时间。一语惊醒梦中人,一休放弃自杀,进京觐见母亲。十六年后的这次见面,母亲鼓励他追求纯洁的信仰,一休再无挂碍,决心追随全日本修行最严厉的华叟大师。他以赤诚之心,寒冬经日伫立山门外,感动大德寺主持华叟,投入其门下。
1419年,二十五岁的一休,在一次听盲人演奏平曲时首次开悟。华叟用“一切皆休、一切放下”之意,赐他道号“一休”,至此一休宗纯这个名字才被传扬叫开。二十七岁一天夜里,他在琵琶湖上坐禅,忽地听到乌鸦鸣叫,于是想到和歌有云:得闻乌鸦暗黑不鸣声,未生前父母诚可恋。他顿悟出生前的未分别智才是自己的本源实相。次日,一向严苛的华叟听其所言所感,承认他“此是罗汉境界”。
愤世嫉俗一代狂僧
一休位列三大奇僧,并非浪得虚名。他对外在形式不屑一顾,认为形式毫无意义,只有真我才是最真实的存在。二十九岁时,一休参加某次盛大法会,大家都穿着隆重庄严的法衣,只有他草鞋布衣如常。华叟问他为何毫无威仪,一休应答:“余独润色一众。”意即华服缁衣何及粗衣布裳。法会结束后,有人问华叟谁将是他的继承人,华叟答:“虽云风狂,但乃赤子”,说的就是自号狂云子的一休。一休也毫不谦逊,写诗云:“华叟子孙不知禅,狂云面前谁说禅?三十年来肩上重,一人荷担松源禅。”认为华叟传人非自己莫属。
当时的日本,寺庙长老会给徒弟颁发一种证明开悟的印可证,类似传其衣钵正统之意。如果无证,就无法建立寺院,有了的话,则到处受人尊敬,接受供养,到寺庙也可成为长老。华叟欣赏一休,为他写了印可证,没想一休“掷地拂袖去”,他觉得自己不需要这种外在的证明。华叟托人将其悉心保管,没想多年后仍被一休付之一炬。
1423年,足利义持四十岁时,也将大将军之位让给儿子足利义量。结果义量因沉湎酒色,两年后就死了。1428年,复任将军之职的义持离世。幕府以抓阄的方式选出了新的将军,义持的四弟义教。义教本已出家,于是还俗做了将军。这一年,一休最敬爱的师傅华叟病故,师兄养叟接替掌门之位。他在大德寺大兴土木,建造豪华的殿堂,并自称是华叟的继承人。一休认为奢华不符先师本意,也违背清贫苦修的教义,于是愤而离开大德寺,从此芒鞋竹杖,餐风饮露,漂泊四方。他曾以诗言志,“破烂衫里盛清风”,“身贫道不贫”。一休与下层民众打成一片,平易近人。《年谱》上记载他,“让孩童爬到膝上,抚摸胡子,连野鸟也从他手中啄食”。
将军足利义教脾气暴躁,刻薄寡恩。1441年,播磨守护赤松满佑起兵杀死足利义教,史称嘉吉之乱。室町幕府派出山名持丰前去讨伐,赤松大败,切腹自杀。自此引发全国内乱。社会动荡中,一休颠沛于各小庵之间,经常借居农家,亲身体验到战乱给人民带来的苦难。嘉吉之乱翌年,他暂居丹波国让羽山尸陀寺。此寺用于弃置因战乱和疫疾而死的尸体。一休沉痛描绘这人间地狱般的凄惨景象:“吞声透过鬼门关,豺虎踪多古路间。吟杖终无风月兴,黄泉境在目前山”。而他更为不满的是,佛门弟子此时却多在为达官贵人的长寿健康祈祷。
他选择了一种另类的警醒世人的方式。京都的元旦,人人都在欢庆节日,一休却在竹竿上顶着一个骷髅头走街串巷,沿门挨户叫着:“小心!小心!”商家们觉得很不吉利,怒骂:“难得的元旦,却触了大霉头。”一休回说:“不!你看这骷髅,眼睛飞走,成了虚空。这才叫目出,才真恭贺新禧啊!”日文“目出”是恭喜之意。一休以这种方式,突显人世间死生流转无所托依的无常。据说,每逢元旦,京都商家便会关门三日的风俗,就与一休有关。
1449年,十三岁的足利义政继位为将军。他不务正业,而沉迷于酒色以及文学绘画等个人爱好。1460年,日本爆发全国性的大饥荒,疫病流行,仅京都就饿死了好几万人,附近的鸭川因死者甚众导致河流堵塞断流。但足利义政与其妻日野富子却不顾人民死活,大兴土木,宴饮达旦。六十七岁的一休目睹此情,愤然骂道:“大风洪水万民忧,歌舞管弦谁夜游。”他还写了许多诗,把义政和富子比作唐玄宗和杨贵妃。
有资料记载,某日一休受邀到将军义政的茶筵。义政一见一休,就向其夸耀,先祖义满建有金阁寺,他要效仿建一座银阁。然后又把自己收得的珍稀古董茶器拿给一休看。一休说自己也有三件宝贝:一个是天智天皇观月时用过的草席,一个是老子的拐杖,最后一件是周光坊的茶碗。义政大喜,马上出三千贯定下。一休拿了钱,路上便散给了百姓。他让弟子将前日乞食放在后院的草席、喂猫的缺口茶碗取来,再去拔一根圈篱芭的竹子,一并呈送给义政。义政当然怒不可遏,抓一休前来。一休则当面严词厉色警告义政:“今也山城一带,饿殍遍野,将反乱,你还有心热于茶道的闲事,不惜万金,投于古董,是什么事?一休何须大金,三千贯想救山城百姓,现在还你,请作救济之资!”当头棒喝,义政似有所悟,又将一休引为上座。但他终究没能接受劝告。1467年,长达十年的“应仁之乱”爆发。历经十年战火,京都化为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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