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是一种很叫人恐惧的动物,从《山海经》开始,就有很多关于它们的记录。那时候的蛇,更多被赋予神性,很多神仙要么人头蛇身,要么耳朵上挂着蛇,堪为一道风景线。神归神,人们早期还是以杀蛇为荣,时而有为民除害的好儿女出现。
东晋干宝的《搜神记》,就讲到了一个斩蛇女英雄。说当时在福建省将乐县(今属三明市),有一条大蛇,长七八丈,多年“盘踞”在一个洞穴中,以吃人为主要乐趣,乡民却无可奈何,任由之伤人。后来求诸巫术,就采取奉献“祭品”的方式,定期给这条大蛇送童女。连送多年,已牺牲九位童女。事不过“九”,一位姓李名寄的少女主动请缨,要去接着做“蛇祭”.可这只是幌子,原来李寄心生一计,带着一把剑和一条善于捕蛇的狗,来到蛇洞口,先用美食将蛇引出,然后放狗咬蛇,待蛇受伤后,便自己动手剑杀之。
李寄杀蛇居功至伟,其父被嘉奖为将乐的县令,家族皆荣耀矣。这与《史记·滑稽传》中所载的西门豹故事有相似之处。战国时期,魏国西门豹在邺(今河北临漳县)做县令,一个巫婆勾结不法分子,谎称当地的漳河里有妖怪“河伯”,必须每年都要向河伯送一个女童,否则漳河就要发大水。他们以此敛财,做得神鬼不知。西门豹就任后,一眼就看出了这个把戏,让巫婆等坏分子到漳河下面去跟河伯传递一下消息。结果可想而知,他们有去无回,河伯的“神话”破灭,童女也无须奉送了。
西门豹治邺杀巫婆的段子,小学的语文教材都选用过。河伯是假的,《搜神记》里福建的那条蛇却是“真”的。可是,一个少女就能将蛇杀死,为何其他人却宁可奉送童女,也不想办法除掉它呢?道理很简单,恐惧,蛇的杀伤力被人为夸大了,形成了一传十、十传百的新闻效应,它的实际危害性要远远小于它在传说中的吃人本领。西门豹故事里的漳河“河伯”,也同样吓破了人们的胆,才得以严重降低了人们的理性判断能力。
早期的蛇,大都严格定义为“动物”.到了后来,人们不太相信单凭动物的属性,蛇就能干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于是蛇便开始有了人性。
晚唐贵族子弟段成式的《酉阳杂俎》,其中有一篇讲到了蛇妖。说魏晋时江西蛇患极为严重,一个叫吴猛的道士,领着一群徒弟到江西高安一带杀蛇。一天晚上,这些蛇都变成“玉女”,前来诱惑吴猛的徒弟。结果所有徒弟都没有守住节操,只有一个叫作许逊的好男儿,经受住了考验。后来,许逊超越师傅,成为闻名遐迩的斩蛇高手。
许逊本是晋代一个非常传奇的人物,他早年学道,名气渐大,朝廷多次要他去做官,推辞不掉,他便做了一介县令。不久,他料到西晋王朝必将有乱,便挂冠辞官,回到了江西老家。许逊为家乡除蛇害至今仍是当地饶有趣味的民间故事,他本人到北宋时被国家封为“神功妙济真君”,成为道家一位善于杀蛇的大神仙。
可是他的那些师兄弟就难免乐在其中了。不仅他的师兄弟,还有很多同胞,都未能有效地抵御蛇精的糖衣炮弹。唐代的传奇故事,也记录下了男人“与蛇共舞”的壮举。其中有两个受害者,都是富家子弟,而勾引他们的蛇精一个变成少女,一个变成少妇,各有风姿,取男人的命皆手到擒来。
唐传奇的蛇精故事,基本就是白素贞与许仙恩爱缠绵这出大戏的前奏曲。可那会儿人们终究是怕蛇的,即便蛇精再美,人们的理智还是不太愿意给予她们太多善意。直到明代冯梦龙《警世通言》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里,白娘子的形象依旧不太完美,其蛇的“毒性”顽固如初。和许仙(当时还名为许宣)两人虽生活在一起,却是相互怀疑,最后许仙获胜,求法海把白素贞镇压在雷峰塔下。
到了清代,似乎人们对蛇的毒性早已看淡了,开始接受蛇精的魅力,白素贞才被小说家写得跟我们今天所认识的差不多了。可是,蛇的天然长相,就容易使人害怕,就连专写妖魔鬼怪的《聊斋》,都无法认定蛇的好坏。蒲松龄一会儿温情脉脉地写养蛇人与蛇的亲密关系,一会儿又延续《搜神记》杀蛇的壮举,让人无所适从。
这也好理解,试想,即便是白素贞,也是千年难出一个。蛇有那么多,几个男人能如许仙那般碰上足以使其少奋斗几百年的白蛇与青蛇。更何况,白素贞也是在古人的想像力中艰难地演变了无数次,才得以到清代形成一个较为正面的形象。
《圣经》开篇不久就讲到亚当与夏娃就是受到蛇的引诱,吃下禁果,视力大增,得以看清对方的身体,才相互拥有了对方,人类才得以延续。可见,古今中外,蛇的诱惑力与杀伤力都是并存的。就算白素贞是“河伯”,我们也想法把她变成了温柔可人的白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