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典,男女青年享受了充分的婚前性自由,那种自由也许并不比美国的更乱,可是在卫道者的眼中看来,美国男女至少还有羞耻之心,瑞典青年却把它当作穿衣吃饭一样的平常自然。瑞典的年长者们,教导青年们性卫生、性知识、性道德,就好像我们教导我们的孩子如何饮食穿着一样,不含色情,诚恳严肃。没有任何人会去强迫一对有过性关系的男女结婚,甚至当事人也不如此想,除非他们彼此有了深切的了解和真挚的爱。他们为了读书为了事业,尽量不使未婚女孩子做母亲,但是假如有了孩子,也不会有人去吃药打胎,那个孩子是个合法的公民.既不受歧视,更不受鄙视。他们习惯的是由女方父母抚养,但是孩子的抚养教育费却由男方负担,直到孩子长大自立为止。这种负担总是合情合理的,绝不会敲诈,一切都很合乎公平的原则。这种我们称为私生子的孩子,在瑞典出生率中,占一个很大的比率。
瑞典的男孩子既无须用金钱去嫖妓,瑞典的女孩子也不会为了贞节和男人死缠不放,他们只有在精挑细选之后,方才肯结婚,结了婚便很少再离异。他们不但是离婚率很低的国家,也是性病最少的国家,而且他们还是唯一不被娼妓问题所困扰的国家。
美国的社会学家们到瑞典去考察,那种情形,把他们惊诧得目瞪舌结,他们认为那一切太不合礼法传统,太荒唐,太无法使人接受了。但是那位负责的六十余岁的老太太,却轻松地说:“瑞典是走在一切国家的前面,他国一定会步我们后尘的,因为这是扫除娼妓性病及色情狂的唯一快捷方式。”这种办法是顺其发展。
上面这种办法,我报告出来,不愿另加按语评定。我只是认为“性”既然是和饮食一样的必需,一样的重要,一样的平常,一样的自然,我们为何不能用处理饮食一样的态度去处理“性”呢?对于饮食,我们虽然觉得必须有定时,有定量,有定所,可是我们不会画饼充饥,也不会因噎废食。回头看看我们对“性”所抱的态度如何?我们把色情的读物、电影和活动,摆在青年男女面前,而不许他们触摸,这如同将食物摆在囚犯的面前,而又使他们无法到手的酷刑一样残酷。于是望梅止渴之不足,只好去饮鸩止渴了。
无论是预防,是补救,还是顺变,我们都应该客观地、不自囿地、不伪善地在各种办法中,找出一条更合情合理的路。
我自己的儿女已逐渐长成,我眼睁睁地看看他们慢慢变成男人和女人,我既不能向他们谦虚客套,任由他们自行发展,也不能要求他们暂缓发育,等我去研究琢磨。我必须立刻告诉他们一切利害。我不愿用愚民政策、高压政策,使他们对我阳奉阴违,所以我必须首先取得他们的信任,给他们以尽可能的了解与同情,让他们把我当做他们的法律顾问,而不是准备随时加以逮捕的警察,更不是铁青着面孔专以判罪为职责的法官。我尽量干涉禁止他们去看色情的东西,告诉他们只是因为那些是无聊的、低级趣味的,而并不是认为那是犯罪和不道德。因为任何人都有一种尝试犯罪和触犯道德的欲望,特别以少年为甚。而且即或他们偷偷看,至少可以减轻他们的犯罪和不道德的感觉,那样他们自然早晚会理解到它们的无聊和下流。
我们母子间,常常很坦白地谈到性的各种问题,我告诉他们纯正观念,性既非猥亵的,也非神秘的。更告诉他们,幸福的婚姻,不完全依赖性关系,可是也不能不重视性关系。我还要他们记住性是平等的,既非施予,亦非占便宜,所以不应强取,不应利诱,不应委曲求全,不应因错就错。我告诉他们对性有健全的态度,正如我们穿衣吃饭一样,不但要谈卫生,讲舒适,还要求美观。把它美化,文明化,而不是把它色情化,神秘化。虽然有些人自以为旷达名士派,认为那都是瞎讲究,说穿了,还不是为了满足本能的欲望?但是我却认为细微的餐具、精烩的饮食、优美的吃相,总比茹毛饮血,鲸吞牛饮,更合乎卫生,更顺乎人情,更怡悦耳目。但是不要为了那些好的餐具烹调吃相,而牺牲饮食的本身。性亦然!我们最喜欢描写别人的性冲动为兽性大发,其实说真的,“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可是也就是因为这点“希”,才划分了人与兽、文明与野蛮、教养与粗俗的分野。高尚与下流,不因财富权势而决定,在这方面,多少贩夫走卒,比那些显达巨富更具确有人性。我最后更把我们现处的社会仔细分析给他们听,我要使他们不受到社会的伤害。我固然也希望我的儿女们不因对性的无知和误解而伤害自己,同样也不愿因为他们的愚蠢而伤害了别人。我真诚地希望每个男女青年,都能享有纯正愉快的男女生活,正如同我希望普天之下,每个人都能丰衣足食一般。
奉儿女之命的结合,和奉父母之命的结合一样,将成为古老的陈迹。在现在社会中,我们即使不能积极地致力于改革,至少也应该先有个健全的性观念。男女的关系是那么微妙脆弱,我们必须仔细地加以处理,千万不要愚昧地硬逼着年轻人因儿女之命而结台,也不要逼着一对无法相合的冤家紧缠到死。我们更应该推己及人,我们既然都白认为是最懂爱情的情种,那么就不要把别人的男女关系都看做是淫乱荒唐。
我最欣赏的不是一对青年男女如火如荼的热情,而是一对中年夫妇的恩恩爱爱,一对老年夫妇的鹣鹣鲽鲽。我给那些不幸者以恳挚的同情,给那些幸运者以虔敬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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