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一对平凡夫妇如何成为国际间谍？同胞兄弟为何出卖姐姐、姐夫？妻子与间谍案关系不大，却为何也被判处死刑？事隔50年，弟弟如何道出当年作伪证的真正动机？

本文摘自中国网，作者：张石，原题:《<世纪未解之谜>冷战时期头号间谍案》

《黑镜头·世纪未解之谜》(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10月版)从真实案件入手，依据美国联邦调查局提供的数十份解密文件和来自民间的权威调查结论与最新发现，透过550个由亲历现场的摄影镜头记录下的真实瞬间，全面破悉世纪未解之谜的来龙去脉。本文即选自其中的一篇。从中，你可以知道：一对平凡夫妇如何成为国际间谍？同胞兄弟为何出卖姐姐、姐夫？妻子与间谍案关系不大，却为何也被判处死刑？事隔50年，弟弟如何道出当年作伪证的真正动机？

幸福的一家人

埃塞尔·罗森伯格是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自从嫁给朱利叶斯·罗森伯格，她就一直以做一名合格的妻子和母亲要求自己。埃塞尔1915年11月28日出生于一个纽约贫民家庭，父亲经营一间器修店，生意清冷，很难负担一家六口的生活。埃塞尔是家中四个孩子里唯一的女孩，但却没能分得母亲过多的关爱。正相反，母亲对她总是冷嘲热讽，恶意挖苦，而显然更疼爱她的兄弟们。然而埃塞尔无疑是最聪明的一个，她从小学习成绩优秀，还有一副好嗓子，成为一名歌唱家是她儿时的梦想。但现实是她在15岁从中学毕业后，进入一家船业公司做了秘书。其间，埃塞尔对政治发生了浓厚兴趣，开始频频参与企业工人组织的活动。四年后，她因领导一场150名女工的大罢工而遭解雇，但这正如一句西方古谚所说“一扇门关上了就意味着另一扇门打开了”，埃塞尔被共产主义青年团吸纳，并最终加入美国共产党，踏上了充满波折的命运旅程。

当埃塞尔遇到朱利叶斯时，她很快就爱上了这个激情澎湃的年轻人。朱利叶斯与埃塞尔一样也生于穷人家庭，他从小就表现出对宗教的强烈信仰，他的父母原本以为他会成为一个牧师，没想到，他在大学毕业后，竟加入了共青团，并成为社会活动领袖。相同的政治取向使两个年轻人一见钟情。1939年，两人结婚了。

婚后的生活十分甜蜜，但由于埃塞尔身体不好，她不得不辞掉工作，做起全职主妇，二战爆发后，朱利叶斯在一个军工企业任工程师，待遇优厚。到1945年战争结束时，一家人已经过上了舒适的中产阶级生活。1943年和1947年他们的两个儿子迈克和罗伯特相继出世，夫妻俩沉浸在为人父母的喜悦中，享受着家庭生活带来的乐趣。在外人看来，他们像所有快乐而平凡的美国家庭一样，实在没什么特别。

谁泄漏了天机

然而，一件突如其来的事件，将罗森伯格夫妇原本风平浪静的生活彻底搅乱了。朱利叶斯的《党员证》复印件不知如何出现在上司的办公桌上，在被发现原来是一名共产主义者后，朱利叶斯被立即辞退。公司的决定一点没有错，二战虽然结束，但冷战接踵而来，美苏不再是同盟伙伴，而变成了利益争夺的对手。在美国看来，任何与苏联、与共产主义挂钩的人都是危险的，而潜伏在美国军工部门的共产主义者则更加危险。为此，美国政府展开了一场长期隐蔽的背景调查。最终，朱利叶斯被发现是共产党。但事实却不止这些，朱利叶斯不仅是共产党，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苏联间谍。多年来他一直在利用职务之便，向苏联提供美国军方的情报资料。但对此，美国政府却丝毫没有察觉。

被解雇后的朱利叶斯仍然在四处寻觅获取情报的途径。这时，他将注意力集中到埃塞尔的弟弟大卫·格林格拉斯身上。作为当时世界上唯一成熟掌握原子弹制造技术的国家，美国的国际军事垄断地位可想而知。美国对“独家绝技”自然守口如瓶，更不能让它泄露到对手手中。而大卫·格林格拉斯正是驻扎在原子实验室所在地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的一名军官，很容易借用职务之便获取核武器研究项目的有关机密。因此，对于朱利叶斯来说，大卫无疑是个绝佳的近水楼台。朱利叶斯让埃塞尔说服大卫协助自己进行谍报活动，并向大卫保证会对他支付丰厚的酬劳。就这样，大卫成为了朱利叶斯的内线，开始通过各种渠道窃取有关原子弹的绝密情报。

1949年8月29日苏联首枚自行研制的原子弹爆炸成功，成为继美国之后第二个掌握核武器的军事强国。这个消息在令苏联人欢欣鼓舞的同时，也让美国人看到了灾难的降临。美国政府坚信苏联绝不具备独立研制原子弹的能力，因此怀疑其中一定有间谍活动参与。1950年，一件发生在英国的间谍案让美国人顺藤摸瓜找到了线索。时任英国哈威尔原子能科研中心理论物理组组长的物理学家克劳斯·福克斯被警方以间谍罪抓获。其被指控向苏联提供了英美两国有关原子弹制造的绝密情报。其中包括温德斯凯尔原子反应堆资料、有关建造能够节省原材料的同位素分离工厂的计划、氢弹原理示意图和制造氢弹的理论资料等。福克斯一案震惊了世界，福克斯被西方认为对苏联原子弹事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审问中，福克斯供述了一个叫哈里·勾德的人，他是福克斯的传递人，其负责将从美国获得的情报交给福克斯。警方随即拘捕了勾德。勾德对此供认不讳，但除此之外，他说出了那个为他提供情报的人，正是大卫·格林格拉斯。

亲人的出卖

美国方面在获悉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对大卫·格林格拉斯实施了抓捕。在审问中，格林格拉斯告诉警方自己只是遭人利用，真正的幕后主谋是他的姐夫朱利叶斯·罗森伯格，此外，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是被蒙骗的，他还指控了他的姐姐埃塞尔。他把罗森伯格夫妇的行为说成是有预谋的，并向警方表示愿意在法庭上作为污点证人指证他们。1950年7月19日朱利叶斯·罗森伯格被捕。23天后的8月11日，埃塞尔·罗森伯格也坐上了警车。当鸣笛的警车从邻居们面前呼啸而过的时候，没有人相信罗森伯格夫妇会是国际间谍。

在随后进行的长达8个月的立案调查中，格林格拉斯夫妇和其他证人提供了更多的证据。格林格拉斯说朱利叶斯曾送给他一个盒子，但只有一半，盒子的另一半在勾德手里，它是做情报交接时的暗号。事后，他出示了盒子，确实与勾德提供的吻合。其次，朱利叶斯曾在事后安排格林格拉斯一家逃往墨西哥避难，还为此给了他4000美元。格林格拉斯和妻子将这笔钱委托给自己的律师代为保存。对此罗森伯格家的家庭医生可以证实，朱利叶斯在一次与他聊天时，确实问及如何从边境进入墨西哥。医生回忆说，当时朱利叶斯只说是帮一个朋友问的。至于那笔4000美元的费用，也在格林格拉斯的律师家中找到。最后，格林格拉斯还表示朱利叶斯曾多次劝说自己也加入共产党。

另有一位重要证人提供了对朱利叶斯极为不利的证词。她就是素有“红色间谍皇后”之称的伊丽莎白·本特雷，她说自己的情人间谍头子高勒斯曾经接到过一封密件，信封上的署名就是朱利叶斯·罗森伯格。此后她还曾多次与这个人在电话中商谈开会事宜，而此人每次接起电话时都说：“你好，我是朱利叶斯。”

除此之外，警方还在被告家中找到了一些朱利叶斯的出境签证照片，在经过对为他拍摄这些照片的摄影师的调查核实，证实朱利叶斯也有逃往墨西哥的打算。因此可以断定，朱利叶斯·罗森伯格确实是一名长期潜伏在美国国内的苏联间谍。其获取的情报数量之多，内容之广，简直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其中涉及航空技术、电子技术和引爆技术，并且从曼哈顿工程中为苏联提供了引爆透镜技术。值得一提的是，正是根据朱利叶斯提供的这项技术，苏联人才准确地击落了10号间谍弗兰西斯·加里·鲍尔斯驾驶的U-2飞机。

在说到自己的姐姐时，格林格拉斯口气坚决地说：“她有一架‘雷明顿’牌便携式打字机，我经常看到她在秘密地打文件，这无疑是在为苏联情报部门服务。”而罗森伯格家的女佣则声称，女主人曾买过一个小写字台，并用它来贮存微缩胶卷。

检察院在掌握了充分证据之后对罗森伯格夫妇提起诉讼。最终法院定于1951年3月6日，对这起特大间谍案进行开庭审理。

在沉默中灭亡

大法官考夫曼有着40年丰富的庭审经验，以审慎严苛著称。

首席公诉律师则是大名鼎鼎的萨伯，他曾成功审理多起重大间谍案，无一失手，可谓轻车熟路。助理律师是个十分轻狂、尖利的家伙，他就是后来成为麦卡锡左膀右臂的罗伊·柯恩。与此同时，罗森伯格夫妇在辩护律师布洛克父子的陪伴下，镇定自若地走上法庭，显示出独具的严肃和冷静，仿佛早已置身度外。

所有人都在期盼目睹一场唇枪舌剑、精彩绝伦的世纪审判，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在证人们依次出席指证罗森伯格夫妇之后，夫妇俩表现得非常平淡。朱利叶斯拒不承认自己是间谍，但当要求对此作出解释时，他表现得既傲慢又不合作。而埃塞尔和她的丈夫一样，甚至还表现出对法庭的藐视。当萨伯问她为什么不回答问题时，她居然说：“我忘了。”陪审团原本就比较信服人证物证，再加上被告夫妇冷漠，甚至藐视的姿态，丝毫不能激起陪审员们的同情心。同时，辩方律师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他们曾试图使陪审团相信格林格拉斯是个不诚实的卑鄙小人，借此推翻他的口供，但面对可以相互佐证的证词，他们的努力失败了。因此可以说，审判结果完全没有悬念可言。尽管如此，审判还是持续了23天。1951年4月5日，联邦法院经研究认为朱利叶斯·罗森伯格和埃塞尔·罗森伯格犯有间谍罪。他们的谍报行为致使美国遭受了巨大损失，包括“使5000名美军士兵枉死于朝鲜战场”。最后陪审团一致决定判处二人死刑，缓期两年执行。而格林格拉斯最终逃过一死，他被判15年监禁。

在被囚禁在”星星”监狱的漫长岁月里，朱利叶斯和埃塞尔被分别安置在两间相距仅30步的隔离牢房中。每当埃塞尔在这边唱歌的时候，朱利叶斯就能听到。她总能用甜美的歌声消除丈夫的疑惧。他们只能在每周四下午才能见面。除此之外，唯一的联系就是信件。他们在信件中互诉衷肠。这些情意绵绵的信件同时被他们的律师复制，用在他们的孩子所写的《我们是你们的儿子》一书中，被广泛阅读。那些相信罗森伯格夫妇是善良无辜的人们经常聚集在联邦法院门口，手举标语，为夫妇俩喊冤叫屈。而迈克和罗伯特则在律师的带领下，站在白宫门前，祈求美国总统不要让他们成为孤儿。监狱中的夫妻俩也期待着奇迹的降临。

由于触及军事机密，政府没有公布夫妇俩所犯的真正罪行，即向苏联提供研制原子弹的重要情报。也因此那些声援罗森伯格夫妇的人们完全不理解政府为何要对这样一对彬彬有礼的夫妇下此“毒手”。但是对于美国政府来说，苏联是美国在冷战时期最大的敌人，他们决不会饶恕投敌叛国者。因此尽管律师、群众等社会各界强烈谴责抗议审判结果，但政府仍然没有改变决定。1963年6月19日晚上8：00，朱利叶斯·罗森伯格被首先蒙上眼睛推上电椅。在第一股强大电流通过躯体后，他强烈抽搐了几下，然后迅速地死去。埃塞尔紧随其后，她异常平静地与两年来一直照顾她的女看守吻别。然后径直走上电椅。不幸的是埃塞尔在接受第一次电击后没有死亡。于是行刑人员给她进行了第二次。

他杀死了姐姐

对于罗森伯格夫妇被处以极刑，多年来一直有人愤愤不平。一些法律界人士认为二战结束后，国际条约规定不准以间谍罪处死犯人。因此同样犯有头号间谍罪的英国物理学家克劳斯·福克斯被英国政府处以14年徒刑，而为何罗森伯格夫妇却被送上电椅？唯一的解释是他们处在冷战时期的美国，特殊的历史年代和美苏关系要了他们的命。

但是，事情的真相远不止这些。当年大卫·格林格拉斯被判15年监禁，他在1960年出狱后一直过着隐居生活。可就在2001年79岁的格林格拉斯在接受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60分钟时事杂志》的采访时，出人意料地表示自己曾在50年前的审判时作了伪证。

格林格拉斯承认自己确实是在其姐夫朱利叶斯的鼓动下为苏联提供过有关原子研究以及核引爆器的情报。但针对姐姐的指控则是完全没有根据的。格林格拉斯不无坦白地说，当时他之所以将姐姐、姐夫一并指控为主谋，是为了替自己和妻子洗脱罪名。在当年的证词中，他指控姐姐埃塞尔曾用一台“雷明顿”牌打字机为他打印向莫斯科传递情报的副本，在检方看来这正充分证明了埃塞尔的间谍身份，法院也正是因此给埃塞尔定了罪。但事到如今，格林格拉斯才承认这些不过是他为了自保编造的谎言，“我不知道谁打印了这份材料，坦率地说，我都记不起是否曾有人打印过那份材料，我对当初发生的已经失去记忆……我没有想到这些话会对埃塞尔造成怎样的影响。”

格林格拉斯的举动并非个人行为，他的做法得到了他的母亲——也是埃塞尔的母亲——支持。她曾写信劝他不要为指证埃塞尔而难过，是她罪有应得。然其实，真正给他胆量和信心的是当时检察院的助理律师罗伊·柯恩，他曾公开怂恿格林格拉斯作伪证指控埃塞尔。后来柯恩凭借诸如此类的卑劣手段成功辅佐麦卡锡，在协助其发动的政治迫害运动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在访谈中，当记者问格林格拉斯是否为当初的行为感到后悔时，他的回答令人震惊，他表示自己始终认为姐姐当年不为自己辩解、情愿跟朱利叶斯一块儿去死简直愚蠢至极。他为自己能活下来感到庆幸，并不对当年出卖家人有任何悔恨。甚至表示：“如果有一天遇到两个外甥，我只想对他们说：我对你们父母的死深表遗憾。”

尽管如此，当人们再度审视半个世纪前的这桩特大间谍案时，仍然感到其正是当时政治环境的产物，难怪后人套用那句描述越南战争的经典论断来比喻罗森伯格夫妇，即他们在错误的时间做了一件错误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