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文献出版社经对史料反复研究审定后出版的《毛泽东年谱》也记载,1920年6月,毛泽东、杨开慧、陶斯咏三人曾一同游岳麓山。此后不久,毛泽东与杨开慧结婚,陶斯咏则离开长沙赴南京进修教育学。1920年末毛泽东与杨开慧同居结婚,当时不做嫁妆,不举行婚礼,按他们的话就是“不作俗人之举”.
毛泽东同杨开慧结婚半年多后,于1921年7月间去上海参加了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年谱》载明,一大结束后,毛泽东又从上海去南京看望了在那里学习的陶斯咏,说明二人仍保持着联系。
前些年湖南学者彭明道经过详细考证,认为《贺新郎》这首词并非是写给杨开慧的,而是写给陶毅(斯咏)的。笔者同意这种意见,并且认为说明毛泽东在与杨开慧婚后仍未忘同陶斯咏的昔日之情,这并不损害毛泽东的形象,恰恰还说明他为了理想追求能不惜割舍凡人很难切断的脉脉深情。
手书赠丁玲的《贺新郎》原本,更体现昔日情感
《贺新郎·别友》被认定是写给陶斯咏的,还有一个佐证,那便是1937年毛泽东曾抄录此词赠给女作家丁玲。这个于1928年在文坛上以“沙菲女士的日记”一举闻名于全国的共产党员作家在1933年被国民党逮捕,脱险后在1936年11月赴陕北。毛泽东不仅写了一首《临江仙》称赞她是“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将军”,在丁玲自我介绍曾是陶斯咏的学生后还手书了《贺新郎》一词相赠。这首词是现在能看到的最早稿本,比后两个版本更有婉约之气且情柔更深,全文是: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惨然无绪。
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翻书语。
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与汝。
曾不记:倚楼处?
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
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思根缕。
我自精禽填恨海,愿君为翠鸟剿珠树。
重感慨,泪如雨!
应该说,这首《贺新郎》可能是最早版本,在目前看到三个版本中最符合作者当年的创作意境。这首词略有悲凉之气,而且像“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以及“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一类的词句,可谓情诗的佳作。
毛泽东平时将自己的诗词赠人时,往往都含有深意。他知道丁玲曾是陶斯咏的学生,便手书这首情词相送,很有可能是触发了年轻时那段难忘情感而发。
如果考证一下毛泽东生平活动的年谱,再对照这首《贺新郎》描绘的场景,也可看出此词不可能是写给杨开慧的。毛泽东自己标明这首词的写作时间是1923年12月,那么此时毛泽东、杨开慧二人身在何处呢?杨开慧能够到“汽笛一声”码头,能有过这种“挥手从兹去”、“凄然相向,惨然无绪”情意绵绵的送别吗?若看一下时间顺序,人们自然能得到答案。
对1923年内毛泽东夫妇的行踪,按现有史料记载和回忆录已大致能排列出来。1982年夏天笔者曾采访过当时在中央主管会计财务工作的罗章龙,他在长沙时曾是毛泽东以“二十八画生交友”时结交的最好朋友。据罗章龙回忆,1923年春天的中共三大之后,毛泽东作为刚当选的中共中央组织部长兼秘书,住到上海闸北区的中央秘密机关内主持工作,杨开慧当时挺着大肚子陪着他。当时他们三户湖南人(毛泽东家、蔡和森家、罗章龙家)住在一个小楼内,便于对外掩护身份。党内的历史档案记载,1923年夏秋毛泽东确在上海。
1923年秋天,毛泽东曾回过长沙一次。据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出版的《毛泽东年谱》(笔者在80年代也参加过此书的编写)记载,他是在“九月十六日,回到长沙”.此次回湘的原因之一,是送快要临盆的妻子杨开慧回老家生产。
毛泽东何时又离开长沙,不见于文献记载,却大体可判断在1923年11月下旬之前。因为此时杨开慧在板仓老家(距长沙还有40华里)分娩生下次子毛岸青,毛泽东并没有在她的身边。至于毛泽东为何未等到妻子分娩便离开长沙,原因是1923年11月24日至25日中共中央在上海召开三届一中全会,主要讨论如何进行国共合作和参加改组的国民党召开一大的事。此时毛泽东在党内的地位仅次于陈独秀,自然要参加这次全会并担负重要工作,并在会后赴广州。
从时间表看,毛泽东离开长沙时,分娩期的杨开慧不可能前去码头相送(当时板仓到长沙连公路都没有)。何况毛泽东标定写《贺新郎·别友》的时间是1923年12月,那时他又是从上海启程去广州,杨开慧此刻还在长沙“坐月子”,更不会有码头上“凄清如许”的离别一幕。此时陶斯咏到底在哪儿,虽找不到明确记载,不过她经常在长沙和上海之间活动,前往送别倒是很有可能的。
《贺新郎·别友》一词中所用的“过眼滔滔云共雾”以及“曾不记:倚楼处”的用语,又不像是写给几年来绝大多数时间在一起生活的妻子,而像是赠给已分别很久即“过眼滔滔”的昔日情侣。难怪当年同毛泽东和陶斯咏都很熟悉的易礼容看到此词,便认为可能是写给陶毅的。这一判断应该是准确的。
“不为昵昵儿女语”,更显可贵情操
自提倡思想解放,让领袖“走下神坛”后,众多历史当事人的回忆都说明,毛泽东是一位感情非常丰富的人,也非常念旧。他在1961年春又修改那首《贺新郎》,并手书赠给副卫士长张仙鹏,此时修订的全稿如下: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
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翻书语。
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与汝。
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
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思恨缕。
我自欲为江海客,更不为昵昵儿女语。
山欲堕,云横翥。
用这首1961年改过的《贺新郎》同1937年的版本对照,下阕的两句话即“我自精禽填恨海,愿君为翠鸟剿珠树”被删掉,而添加上“我自欲为江海客,更不为昵昵儿女语”.这两句话再加上原有的“割断愁思恨缕”词句,明显是表示当时要斩断儿女私情而“欲为江海客”,更证明了该词所赠对象应是陶斯咏。
从1923年末毛泽东的个人生活来看,当时很快要同杨开慧重聚,修改时写下这种表达“割断”之情的对象不可能是当时的妻子,而应该是昔日的恋人。后来的历史也证明,毛泽东从此确以“肠已断”的心情舍弃旧时的“昵昵儿女语”,成为投身于革命波澜的“江海客”.随后他为实现革命理想,奋斗奔走在万里神州,与留在教育书院中的陶斯咏算是彻底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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