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不但见过唐明皇,而且从王维的床底下爬出来后还在唐明皇的面前背了一首自己写的诗:“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气得唐明皇“哼”的一声:“你自己不求上进,怎么无端怪起我来了。”从此命孟浩然放归南山,终身不仕。
这是五代末年王定保在《唐摭言》中记述的事情,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笔者还真没有怀疑过,并认为孟浩然这个人不恋仕途,看破了红尘,不然怎么能在皇帝面前说自己怀才不遇,埋怨皇帝呢?可当笔者再读计有功的《唐诗纪事》时,发现计有功在记载这件事时,多多少少与王定保的说法有些出入,不但《唐摭言》中的王维变成了张说,具体细节也有了变化。还有就是在唐明皇怪罪孟浩然时,还说了这样一句话:“‘卿不求朕,岂朕弃卿?何不云’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因是故弃。”
这说明唐明皇是读过孟浩然的作品的。当然,这还不是主要的,正是从孟浩然写有“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临洞庭》一诗中,读到“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时,发现了问题,无论是从《唐摭言》中孟浩然见了皇帝“错愕伏床下”,还是从《临洞庭》的“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中,都感到孟浩然不是不想当官,而是没有当官的机会。
细心查证下,孟浩然见唐明皇的事真是漏洞百出了。
首先记载这件事的,最早就是王定保的《唐摭言》。此时已经距离事情的发生超过二百年不说,作者王定保在《唐摭言·散序》中还说过书中事迹多是从唐代末年吴融、李渥等人那里听来的。这说明,对这些故事的真实性,他自己心中也没有底。
这就提高了笔者核实这些事件真伪的兴趣。忙翻阅来源于唐实录、国史的《旧唐书》,发现在由张说撰写的玄宗实录中,并没有孟浩然遇唐明皇的记载,张说是孟浩然的好友,如果真有这回事,张说肯定知道实情。这事也应该记在《孟浩然传》中,因为这对孟浩然来说,毕竟是件大事。可遗憾的是,在《孟浩然传》中,依然没有记载。
还有,与孟浩然同时代的王士源在孟浩然死后第五年编写《孟浩然集》时,虽然刻意搜寻孟浩然的轶事,但仅说到孟浩然曾错过一次拜谒唐明皇的机会,依然没有说到孟浩然遇唐明皇这件事。他说,山南采访使韩朝宗曾偕孟浩然入长安,“光扬于朝,约日引谒”.但到了约定那天,孟浩然与文友宴会,“毕席不赴”.准备见了,喝醉酒了,没有见到。
另外,南宋词人葛立方在《韵语阳秋》中,曾经叙述过王维的生平事迹,这中间他曾提到王维绘过一幅孟浩然的像,上面有张洎的题识,在这句题识中,也没有说孟浩然见过唐明皇,说的也是想见而没有见到:“右丞相见其胜己,不能荐之于天子,因坎坷而终”.
最后,就《唐诗纪事》本身而言,里面的内容也是一点经不起推敲。计有功说:“明皇以张说之荐召浩然,令诵所作。乃诵’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帝曰:’卿不求朕,岂朕弃卿?何不云‘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因是故弃。”张说死于开元十八年十二月,而“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写于开元二十六年,唐明皇怎么能当着已经死了八年的张说的面背出孟浩然的这首诗。这个漏洞也让孟浩然见过唐明皇的事不攻自破。
综上所述,徘徊在官场之外的孟浩然确实想见唐明皇,只是错过了机会,没有见到。至于孟浩然在唐明皇面前背诵自己的“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之事,则纯粹是后人的杜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