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魏晋时代,是一个很审美的时代,既有智谋神勇方面的审美,也有美德贤良方面的审美,这是庙堂级别的。还有人欲方面的审美,尤其是男女情色方面的审美。
诸葛亮执意娶丑妻,许允在接受丑妻的过程中升华了自己的境界,然而,与这些美德并存的,是那些摒弃孔夫子“好德如好色”教导的情色男女,他们为美而爱,为色而痴,其实,这当中也颇有感人之处,也颇能提升人生境界。
不一般的婚恋:非美女不娶
三国其实也是一个情色时代,美女俊男的杀伤力有时候丝毫不亚于吕布关羽的战斗力,甚至会改写一场战役的战略目的。
例如《世说新语·惑溺》中有这么个例子:当年曹操父子打入袁绍的老巢邺城,老爸曹操听说袁熙公子老婆甄氏“惠而有色”,聪明而漂亮,赶紧吩咐手下去接收甄氏,结果,儿子曹丕的速度比“说曹操曹操就到”还快,早就将美人揽为己有。速度慢半拍的老曹沮丧地意识到此次战役的目标改变了,他说:“今年这一仗算是替这小子打的。”将战果拱手送给曹丕了。
今天的重点不是曹家的事,而是讲三国时代一个好色才子与美女妻子的事。老曹有个最得力的谋士,叫荀彧,荀彧有个最小的儿子叫荀粲,字奉倩。荀粲是那个时代有名的玄学家,是社会名流,他有才华,有气质,也有个性,在婚恋方面的观点就跟社会主流大不相同。
曹操的侄女是美女
他公开宣扬:娶老婆吗,不要看她聪明与否,贤惠与否,所谓“才智不足论”,只要长得漂亮,是个美女就OK.这种婚恋上的“好色论”在当时确实惊世骇俗,与他同在魏国供职的许允娶了个“恐龙妹”,挣扎反抗了一阵,被益友和老婆严肃教育后不知道是觉悟了还是认了,反正进了洞房。当然,事实证明,这场婚姻是正确的。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有将就,有不甘,有屈从。
荀粲不愿意屈从社会对于“士”的要求,他摆明了就是“好色”,要娶美女。这种婚恋态度当然不对,境界不高,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直率。他得知骠骑将军曹洪的女儿是个美人,史书的记载是“有色”.于是就派人上门求婚。
荀家是曹操的老同事,老谋士,荀粲本人又是名士,而看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曹洪是曹操的弟弟,当年在战场上死命保曹大哥的,算起来两家门当户对,于是成婚。
把曹家美眉娶过来了,果然是个大美人,用荀粲的话来说就是:虽然算不上倾城倾国--“不能有倾城之异”,但起码是个难以遇到的美女了--“未可易遇也”.
估计不能跟甄氏和传说中的貂蝉相比,但也算是一流美女了。其实,所谓的倾城倾国美女,往往带有权谋政治方面的解读。
美女娶过来了,荀粲得偿所愿,十分兴奋,将新房装修得富丽堂皇,以与妻子的美貌相匹配。两口子也相当恩爱,如胶似漆自不必说,然而,这种建立在情色美貌基础上的婚姻长久吗?感情能专一吗?
不一般的呵护:用身体为妻降温
命运总是妒忌诸如美色、才华等美好的东西,荀粲娶回美女,没过多久,媳妇病了,得的是热病,大冷天都怕热。
看着美女妻子热得痛苦,荀粲心疼,一向很聪明的他,做了件傻傻的事:冒着风雪,衣着单薄地跑到户外,为爱而受冷风吹,受雨雪淋,用自己的身体吸收了大量的冷气后,又跑回来抱着妻子,给她的身体降温--“乃出中庭自取暖,还以身熨之”.这个傻傻的丈夫,将这个傻傻的行为,每天不停地重复,目的就是让美女妻子好受一点。
哀叹“佳人再难得”
遥想公元三世纪的那个冬天,荀粲在风雪中跑回卧室,抱着病重的妻子,将带着爱意的凉气传给她,可能还傻傻地问:“亲,凉快一些了吗?”那位曹美女该是怎样的一种感动呢?写到这里,忽然觉得再也无法从道德角度去谴责荀粲的“好色论”了,对妻子好到这个地步了,似乎不能用好色来概括他的婚恋观了。
美丽媳妇带着老公传给她的清凉,离开了人世。按照荀粲的“好色论”,既然相媳妇以色为重,一个美色个体消失了,就应该赶快去寻觅另一个美色个体,按照常理,好色之徒逐猎的是色这个主体,而不是情这个主体。
然而,事情出人意料。在妻子的追思会上,荀粲虽然没有哭,却黯然神伤,不怕形伤,就怕神伤,外表上的哀伤还可劝解,如果是心神深处的哀伤,就是不可劝解的内伤了。
荀粲的老友傅嘏就觉得纳闷,他开导荀粲说:“老弟,你平常不是宣扬说娶老婆就看美色吗,美女又不是那么难遇到,再娶一个漂亮的就得了,没必要这么要死要活的伤心吧。” 傅嘏的精神境界压根跟不上荀粲,荀粲说了一句很绝望的话:“佳人再难得!”此言一出,没有朋友表示理解,可能那个时代都无法理解。
其实,这句话是内涵级别的话,“再难得”的不只是“佳人”,更是以“佳人”为载体的那段感情再难得了,岂止是再难得,其实不想再得了。
媳妇死后才一年多,荀粲“痛悼不能已已”,思念哀伤得无法控制,然后以生命作为爱的代价,也随她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算是殉情了。
不一般的结局:为妻子殉情遭社会唾弃
荀粲的死,给当时的社会造成了极其“不良”的影响,本来这么一个有名气有才华的人物,而且所交的朋友都是当时的俊杰,其追悼会应该有大把人参加的,结果因为他的“好色”言论和以身殉情的行为,为社会上层所不齿,参加追悼会的只有寥寥十来个人。
不为朋友所理解
这十来个朋友哭得很伤心,伤心的不是他的死,而是他的“可耻”言行,朋友们都这么议论:荀公子啊,你是个能言善辩的人才,你是个有境界的人物,怎么为了一介美色女流就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呢?可惜啊可惜,这人不走正道。
荀粲的言行可能给当时的社会带来了负面影响,有个很有身份的人物,名叫裴楷,马上出来为社会消毒:荀粲先生所谓的“好色婚恋论”和他为美色妻子殉情的行为只是一时冲动,希望大家不要模仿,希望后人不要被蛊惑--“非盛德言,冀后人未昧此语。”
荀粲是孤独的,与当时的社会主流是隔膜的,不被整个时代所理解。因为他的言行不符合主流,所以没有人将他的爱情故事谱成诗词,写成戏曲,大家都去为梁山伯祝英台这样虚拟的故事感动,真正感人的荀粲却一直埋没在历史的尘埃里,只有《世说新语》的一个角落里给他留下寥寥几十个字,而且还带了一个“惑溺”的帽子,分明是当成反面教材。
荀粲好色,然而,他对自己所好的这个特殊个体的色是忠诚的,并且用生命来加固维护,他因色而爱,因爱而痴,因痴而专,因专而死。他的“好色论”确实有商量之处,但他对病妻的爱护,以及殉情,似乎为这种谬论做了最好的救赎,也袒露了好色论背后的感情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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