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在食堂左侧的一个不显眼的角落,远军像往常一样,以“深圳速度”卷旋起三个肉包、两个菜包和一个馒头顺着豆浆流在口里刚柔四方。吃完,嘴一擦,书包一甩,头一抬,发现墙上的挂钟走不动,正好停在十二点的位置,就觉着好像是鱼骨头卡在喉咙里。远军凡事都要计算时间,喉咙疼痛将计一天半了,只好了一半,气有点难以上下。只身来到图书馆,只见走廊的左侧摆放着长条的木箱子,白乳胶的流痕暴露着板压板的结合,让他想到借此来纪念流鼻涕的凝滞不前。
气候变化让人知冷暖。喉咙的疼痛令他知动静。记得那时起因,计算机水平测试刚结束,一从机房走出来,他就中了“流行感冒”,却也快活。一年多来,他几乎不感冒。一听科学家说不爱发感冒的人要到人流中去寻找感冒,至少每年一次,不然,突如其来的感冒也许会令人一蹶不振。他总算在秋意阑珊时找到了健康的契机。他是相信科学的,相信得可笑。远军单从名字上看就是发配边疆充军,其实他喉咙疼痛之前也想过到西藏去当喇嘛——一半是穿着运动鞋的小喇嘛,而另一半是穿着皮鞋的老喇嘛。总之,他在这一天半里几乎忘记了年龄,一味的想些无关时代的精神。
图书馆还差五分钟就要开了。他要借一本书,一本会倾听自己的声音的书。“喉咙疼痛有啥好处?”他自语着。
“一点也没好处。”旁边的同学接语。
“话少、气少,都是节约体能的好处。”说着,只见门开了,他用借书证换了代书板——有子、母板。平常对子、母板熟视无睹的他,突然发现子、母的一长一短正像喉咙里的一长一短的话机,话机就是类似“说话的机器”的简缩法。他平日本来话语不多,如今不觉发明了“取”话的代“话”板。这板就是个长头,让对方拿捏着,自己“执掌”着短的话权。话可以让别人包,就像远军吞包的模样。但最终目的还是要归拢,拢在一块,放回原处,只是彼此在时空里触一下,或思想相碰、或身子相撞,火花还是唾骂,随它去吧。
远军很少往图书馆泡。如果不是喉咙疼痛的引子,这么大早就不会来寻找“喉咙发炎”的依据。“喉咙发炎”是刚从校医务室的医生的喉咙里冒出来的,作为病状的确切说法。而他的“喉咙疼痛”是在一天半的过渡时期里从感冒流鼻涕到喉咙疼痛的“自然选择”。务求每个词、每句话都有来龙去脉。推前到那晚,见着校医的把脉、测体温、问病情、看喉舌、开药方、配西药、嘱禁忌、开收据,他就觉着自己的喉咙里正像一张融合着歌唱演员、教师、声乐爱好者、大自然的百灵鸟的错乱的音乐专辑,等待着几天沉默的西药的酝酿、排泄和更新。他还是在图书馆的左侧发现了一本关于喉咙的保健的书。其中一条是宁可肉包、菜包、馒头少吃些,每天的豆浆量却是少不得,要足量。他恍惚。他大悟。他白吃。
泡了一个早上,他右手摸着喉咙,左手拿着那本书,从图书馆里走了出来,似乎已然跳出迷人的圈子。
还是在食堂的左侧的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匆匆吃完午餐,却发现旁边的同学也有一枝,连同自己丢下的一枝,仿佛构成一双轻便的筷子,将要夹起整束洋白菜,靠着无形的手往喉咙里送去消炎的清菜。
那枝是用来串几束洋白菜的,像羊肉串的做法,看菜。远军恍惚。难道他的话是往喉咙里送的吗?洋白菜就是。像洋白菜一样的话也是。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