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默不作声,脸上显得很不自在。
“没法子,做为我也只能顺应时代,卖这些书喽!”店主笑了一笑,:“否则就算我不关张大吉,也要守着名著喝西北风不是。唉!老先生,这个世道,不好说。总之高尚与纯真不值钱了,只有傻老帽才想着高尚与纯真,所谓的文明,也不过就像是皇帝的新装一样,听起来动听,看着却很可笑。”
他说到这里,试探着问:“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人铁青着脸,指着自己的鼻子自嘲道:“我嘛!照你这么一说,可能一文也不值。”然后他又一字一板的说,“曹——雪——芹——”
“这个名字熟悉,与红楼梦的作者同姓同名。” 店主笑道,“不知曹老先生想要的是什么书?”
“真正的精品著作《红楼梦》,你这里可有?”
“红——楼——梦——我想想?”店主想了想,双手用力一拍,“想起来了,有有有,好像只剩下一套。”打开抽屉,取出两本书来,讪讪的说,“实在很抱歉,这种书不敢多购,多了也卖不出去。其实这是好书,价格又不贵,上下两册才十块钱。可也邪了门,这种书去年进的,五套,到现在才卖了四套。我看这一套无人问津,就索性锁在了抽屉里,如果不是老先生您提醒,我差点给忘了。”一边说,一边拍打着书面上沾满的尘垢。
老人接过来瞧了瞧,脸上的肌肉崩得极紧,脸色也无比的苍白。他虽没有说话,但看他的表情,也可以猜到他此时的内心写满了悲哀。
就在这时,由门外涌进来七八个中学生,他们一进屋便有人喊叫着说:“老板,这个月进的有没有新书?”
其中有一个头稍高点的学生神秘兮兮的补充:“最好是既恐怖又血腥中间还带有色情的那种,鬼狐神怪的也成。”
店主耸了耸肩,颇有几许无奈:“老先生,真是对不起,买书的来了,你先翻着,我去照应照应。”
说罢,他从里屋床下的大塑料袋内取出几十本所谓的新书,放在那几名学生面前,指着其中一本说道:“这几本都不错,甭说内容,瞧这名字就够恐怖的。《艳鬼老师》、《色狼校长》、《我的风流班主任》、《魔鬼杀人学校》,文字唯美,插图够酷,看过后保证魂飞魄散,刺激心跳。”
这些学生每人挑了几本,正要离去,那老人突然抢步到了他们近前,将手中的两本红楼梦递向一个身子略胖的学生,眼神中流露出莫大的悲悯:“小朋友,这两本书我付钱,送你的。”
胖学生接过看了看,竟然笑得喘不过气来,双手捂着肚子,连连拍手道:“哈……哈哈……这种老掉牙的书了,鬼才爱看。我……我又不是研究红……学的,不读,不读……”不由分说,啪的摔在老脚下,和其它的学生轰笑着跑出书店。
老人一声长叹,俯身将书拾起,极为痛楚和爱怜的轻轻拂拭,转向店主:“好,这书我买了。”付过了钱,黯然出了书店。他一边走,一边喃喃吟诵着书中的那两句诗文:“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荒唐——真是荒唐——”
正值深秋时节,随着他吟过的声音陡的刮起一股寒风,寒风所过之处,落叶飘零,尽成落红。同时一场闻所未闻的大雪,已自纷纷扬扬的飘落,一时之间,他走过的这座城市一片雪意。
老人一路凄歌,走过的足印里,尽是伤感。
于是便有人猜测,未至时令便开始下雪,来年必不是好的征兆。
三天后,老人心灰意冷,本欲要告别这座城市之时,突然传来了一则令他大为振奋的好消息:本市近日隆重上演一部新片子,《新红楼梦》旷世制作,精彩绝伦,数百名艳星倾情演出,绝对震撼。未推上演,海报已贴满了各处街巷,沸沸扬扬,尽人皆知。
初次公映地点,位于市中心最为繁华的“堂皇影都”。这一天,前来观看者蔚为大观,买票之人络绎不绝,买不着票的人也不在少数。
观众入场已毕,人人屏息凝神,场内鸦雀无声。随着《新红楼梦》四字启幕,情节缓缓铺展,然而说是情节,里面并无什么情节,除了一个个充满肉欲的镜头之外,余者莫不如是。场内已有人忍不住私语:“这个贾宝玉,真他妈的艳福不浅,十二金钗,真他妈的浪。”“唉!如果让我也做一回贾宝玉,这辈子死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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