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沙尘暴又扑面而来,强度和频率比往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实,沙尘暴现象自古有之,我国史书也有沙尘暴气候的记载:《诗经·邶风·终风》有“终风且霾”句,《后汉书·郎岂页传》有“时气错逆,霾雾蔽日”。霾,按《辞海》:“大气混浊态的一种天气现象”,即夹着沙尘飞扬的沙尘暴。除此之外,古籍也常把沙尘暴写成“黄雾”、“飞沙走石”、“黑气”、“土雨”等。不过古人对沙尘暴的认识并不到位,通常只把它和天命、凶兆联系在一起,但正因为这样,沙尘暴才有了改变历史的契机。发生在西汉的两次沙尘暴就是很好的例子。
刘邦借沙尘暴逃命
秦末大乱,忍辱负重但知人善用的刘邦击败项羽,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布衣皇帝。当上皇帝后他回老家省亲,衣锦还乡的刘邦留下一首气吞万里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刘邦只是个地痞小流氓,没什么文才,他在歌里所谓的“大风”很可能是实写,在夺取天下的过程中,大风确实帮过他。
汉高帝三年(前204年)夏四月,刘邦不甘心项羽封给他的关中王,暗度陈仓偷袭了项羽的大本营彭城(今江苏徐州),霸占了项羽的美人财货。此时的刘邦没有什么政治远见,与项羽的较量中第一次占据上风,十分得意,大肆庆功操办起来。
刘邦的这番举动激怒了西楚霸王项羽,他率部从北面攻打彭城,几次战役下来,大破汉军十余万。这几场厮杀颇为惨烈,《汉书·高帝纪》的记载是“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最后,双方在彭城灵璧东的睢水岸边决战,楚军把汉军里里外外包围了三层,局面对刘邦极为不利。
刘邦看似在劫难逃,此时“老天”却出面帮助了他,就在楚兵布阵已经完成“铁桶”式的包围之际,刘邦的命运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史记·项羽本纪》记载这一事件就是:“大风从西北起,折木发屋,扬沙石,窃冥昼晦,楚军大乱。”司马迁颇为同情项羽的失败,不过他笔下的这些文字却极为生动地再现了沙尘暴骤起的场景,证明了这是一场典型的、威力巨大的沙尘暴!它将树木吹折、屋顶揭开,连砂石都给吹起来了,白天变成了黑夜!有意思的是,“大风从西北起”,从风向来说,与近年来沙尘暴科学监测资料所见,即春季沙尘暴与西北气流有关的情形也有共同之处。
其实,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双方的军队都应该是“大乱”,所不同的是,这次沙尘暴是朝楚军方向吹去的,加之刘邦求生心切,趁着“黑天”带几十人仓皇逃去!刘邦在亡命途上为了自保,连两个儿子也一并推下车,甚至不顾丈人、老婆被项羽扣押当做人质。刘邦的无耻和“置死地而后生”在这次沙尘暴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刘邦《大风歌》所唱的“大风”很可能就是这次沙尘暴,如果没有这一突然而至的异常气象,以后的历史或许会发生若干改变,甚至西汉能不能建立都很难说。
封杀西汉外戚
汉成帝建始元年(前32年)春天,京城长安也出现了一回异常的天象,据《汉书·成帝纪》载:这年夏四月,“黄雾四塞”。同书《五行志》就这次天象有更为具体的记述:“成帝建始元年四月辛丑夜,西北有如火光。壬寅晨,大风从西北起,云气赤黄,四塞天下,终日夜下,著地者黄土尘也。”
也就是说,从四月辛丑夜(实际指黄昏)起,西北方向已经可以明显看到有黄尘腾起。在夕阳之光的映衬之下,黄尘汹汹如火势,弥漫整个天空。到了次日晨,刮起了西北风,黄土尘在大风的裹挟下弥漫到京城,整整一天,人们都可以看见不断从天上降下来的土粒。毫无疑问,这其实是一次强风夹带大量沙尘,持续时间很长,而且使能见度极度恶化的沙尘暴天气。
这种怪异的天象让成帝很是心惊,他慌忙召见各行政部门的高级长官,征询对于国家政策的批评,要求他们无所讳言。有的朝臣果然大胆直言,发表了批评外戚当权的政见。太后的兄长、大司马大将军王凤惶恐不安,竟然上书谢罪辞职。虽然汉成帝予以挽留,但王凤集团专权跋扈的地位已经动摇。《汉书·元后传》就这一史事写道:“其夏,黄雾四塞终日。天子以问谏议大夫杨兴、博士驷胜等。”这些心怀汉家天下的大臣借机向外戚发难,都以为是“阴盛侵阳之气”的表现。
因为当年刘邦建立汉朝时,曾明文规定“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但自从王政君被立为汉元帝皇后,王氏一门大兴,包括王凤在内的五人同日封侯,虽还未封王,但掌权的他们逐渐架空了皇室。正是在这个背景下,群臣趁机以异象警告诸王。王凤恐惧,上书辞职。
可以看出来,心怀鬼胎的王凤在这种天象前做贼心虚,所以班固在作《五行志》时,把“天灾”解释成“人祸”,最后归咎于外戚专权的政治因素。班固还以此解释汉哀帝时外戚地位再次上升,发生了同样天象的问题。哀帝即位后,先后封外戚丁氏、傅氏、周氏、郑氏凡六人为列侯,谏议大夫杨宣据此不留情面地说:“五侯封日,天气赤黄。此殆爵土过制,伤乱土气之祥也。”正因为有成帝年的“成例”,杨宣才显得这么理直气壮,再度向外戚开炮。看来,汉成帝时的“黄雾四塞”,在西汉历史上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自然,沙尘暴只能放慢却不能停止外戚觊觎皇权的脚步,那次“黄雾四塞”40年后,西汉的天下还是被王凤的侄子王莽给夺去了。
链接部分:唐代边塞诗里的沙尘暴
王之涣有一首很著名的《凉州词》,诗曰:“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其实这是宋代计有功编《唐诗纪事》时的修改稿,王之涣原诗第一句是“黄沙直上白云间”,早期的《乐府诗集》保留的就是“黄沙版”。而黄沙也更符合全诗的氛围和情致,也体现了凉州所在之地频发沙尘暴的气象。
王昌龄在《从军行》中云:“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一句“大漠风尘日色昏”,生动地概括了沙尘暴。他还在《塞上曲》中写道:“出塞复入塞,处处黄芦草。从来幽并客,皆共沙尘老。”在《塞下曲》中则说:“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两首乐府曲均以长城和战争为背景,既表达了对战争的厌倦,也流露出对沙尘暴的恐惧,读来令人感叹。
高适有一首《别董大》,其中后两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非常有名,但前两句却是:“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活脱脱展现了沙尘暴的巨大威力和悲壮景象。与高适齐名的另一边塞诗人岑参,在《走马川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中,开门见山交代了西征之途:“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满目皆是沙尘暴。
诗圣杜甫并没有到过边塞,但某次他观看曹将军画马图时,竟一眼看出了画家笔下的强悍战马和大漠沙尘,惊呼“此皆战骑一敌万,缟素漠漠开风沙!”诗人敏锐的观察力和对沙尘暴的“认知”由此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