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馆子总是令我扫兴的事情,因为我总是不知怎么搞的与女招待成了死敌。当然你绝对不是有意如此,因为女招待属于某个小群体的成员之一,这些人有机会破坏你就要放入口中享用的食物。
我的具体问题是没法理解我能选择的所有食物品种。如果你点菜,比如说点个沙拉,女招待就会报出十六种沙拉酱供你选择,而我反应又不够快,总是没法一下子就理解那么多概念。
“你能够再重复一遍吗?”我说着,脸上带着那种呆傻的笑容,希望能引起她的同情。
于是女招待轻轻叹了口气,微微翻了翻白眼。如果是你整天面对一个接一个的笨蛋不得不把十六种沙拉酱反复背诵的话,你也会是同样的表情。她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我以最严肃的态度仔细聆听,每听到一种就点头示意,最后孜孜不倦地选择了一种她没提到的。
“我们没有千岛酱,”她平淡地回答。
我肯定不可能再让她背诵一遍,于是我就叫了一个我唯一能记住的。之所以我能记住是因为那名字听上去太可怕了——瑞士格鲁耶干酪加山羊奶酸酱油或者类似的什么。最近我无意中发现了一条权宜之计:“随便哪种只要是粉红色而且闻起来不像是运动背包最底下的那种味道就行了。”我发现她们通常都能理解。
高档餐厅里情况就更糟了,因为服务生一定会向你推荐当晚的特色菜肴。他们的介绍辞藻堆砌,华丽灿烂,总让人惊诧不已且意义不明。我妻子和我某个星期曾光顾过佛蒙特州的一家高档餐厅庆祝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发誓当时那侍者向我描述的菜肴,我一个都没听懂。
“今晚,”他满怀热情地开始了,“我们供应“笑笑”杂烩甜咸薄饼,香浓“晕船”酱烩海藻,配上我店特别收藏的“凌乱”香草。此菜置于一倒扣的普鲁士头盔中烤制恰好十七分四秒,然后装盘搭配清蒸金合欢和“污糟”叶。非常美味,极具新意。我们今晚还有“落丘里”煎肉排,由我们的弗拉门戈舞者在您的桌上为您亲自煎到鲜嫩多汁,然后再放进泥巴“洞”里上面覆上番石榴皮网以及自然成熟的“灰泥”烘烤二十七分钟。针对素食顾客,今晚我们有森林“地面”“甜肉”大杂烩由我店自己的森林溪谷采集而来……(译者注:引号部分为作者拼写有误的单词,因为没有听懂的缘故所以拼写不正确)”
就这样大约聒噪了半小时,我妻子比我这个粗人高雅,她并没有被这些绚丽的辞藻所吓倒。她的问题就是力图拨开迷雾,将可以选择的菜肴搞清楚。她仔细聆听然后发问:“对不起,那个“小鞭炮”是铁盘烤的呢还是绿色“斯波莱托”垫底装盘上来的?(译者注:引号部分为作者拼写有误的单词,因为没有听懂的缘故所以拼写不正确)”
“不是,是烤“荡”上来的,”侍者回答。““小鞭炮”一切四,轻轻卷在“芭芽”里面然后淋点“玉兰油”和“炉甘石”,“糠”豆和“斯奴”面条垫底装盘呈上。(译者注:引号部分为作者拼写有误的单词,因为没有听懂的缘故所以拼写不正确)”
我不知道她干嘛自找麻烦问问题,因为除了那些太复杂实在弄不懂的,没有哪一道菜听上去能引起你的食欲,除非是你喝多了和别人打赌的时候。
那个晚上对我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时刻,因为我刚好正在阅读那本绝妙的《生之多态》(Diversity of Life),是卓越的哈佛博物学者爱德华·欧·威尔逊(Edward O. Wilson)的大作。在此书中他发出了令人吃惊的不和谐音:我们西方世界所摄入的各类食物其实一点也不危险。
威尔逊指出:地球上可供食用的植物有三万种,但我们或多或少吃下去的只有二十种左右。而这二十种当中呢,光这三种——小麦、玉米和水稻——就占了温带地区总共送进人类肚子里的食物总量一半以上。植物学中已知的水果有三千多种,但是除了二三十种以外,其它的都被人类抛弃。蔬菜的情况略好一点,也仅仅只是一点而已。
那么为什么我们只吃那么一小部分食物呢?威尔逊认为原因在于那些少数食物是数万年前我们新石器时代的祖先所培植的,那时候他们刚刚掌握农业方法。
畜牧业也同样如此。如今我们养来吃肉的动物并非因为营养特别丰富或者口感特别美好,而是因为那几种动物是石器时代最早被人类驯化的。
换句话说,从饮食的角度来看,我们都是真正的“原始人”(其实这个词来形容我正好)。刚才那个侍者在出神入化的描述中不停地用诸如“颤音”、“蹩脚炖菜”、“南美肉馅卷饼”、“海鳌虾”、“蜜汁”、“飞丝”、“油炸肉丸”(译者注:引号部分为作者拼写有误的单词,因为没有听懂的缘故所以拼写不正确)以及鬼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词语轰炸我们的时候,我认为这个说法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我越来越沮丧。
“就给我随便来点盒饭吧,”我真想这么说,不过当然没说出口。
那侍者的长篇大论终于结束了,最后一句话在我听来似乎是这样的“烤箱里特制的南瓜壳和金橘“锅料前层饼” (译者注:引号部分为作者拼写有误的单词,因为没有听懂的缘故所以拼写不正确)。”“是‘果料千层饼’,”我妻子解释给我听。
“那么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时候长什么样?”我不高兴地问
“你不喜欢的,亲爱的。”
我一脸哀伤地转向侍者,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从牛身上弄下来的吗?”
他很肯定地点点头:“当然有了,先生。我们可以给您一份16盎司的“极品牛肉”,来自我们在蒙大拿的农场的散养黑白花奶牛,只吃天然玉米饲料。我们的屠夫亲自切割下前侧腰窝肉,然后在蒲葵和水牛片上慢慢炙烤,温度控制在……”
“你说的就是牛排吗?”我振作起来,问他。
“我们不喜欢用这个词,先生,但确实是的。”
当然了,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只要你能懂得他们的“行话”,就有真正能吃的东西。“那好,我就要这个,”我说:“配菜应该是一份“去皮”番茄,手工切碎,用“帝王谷”的混合蔬菜油煎至金黄,再伴以“优质啤酒”,你们自家冷却器里快速冰镇,然后置入玻璃圆桶中上桌。”
那人点点头,注意到我已经破解了密码。“很好,先生,”他说,一边点了点脚后跟退下了。
“不要‘果料千层饼’,”我朝着他的背影喊。我可能对食物所知甚少,但是我肯定一点:如果说吃牛排的时候有一样配菜不能要的话,那就是“果料千层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