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以来,四川盆地连降暴雨,我所在的四围群峰簇拥的古镇地处盆地北缘,更如天河决堤,暴雨如注,涧水横流,波撼气蒸,被两江滚滚浊流环绕的古镇犹如浪涛上的一叶漂浮游离的浮船,令人心生几分震悚之情。
这座古镇因为地形酷似重庆,尤其是古镇的船形码头,简直就是重庆朝天门码头的缩略图,故数百年以来这个南通北达、商贸繁荣的水码头就被四方商旅称作“小重庆”。两条主街随地势蜿蜒而上,宽窄不一,狭窄之处仅容一辆小轿车通过。整个古镇坐落在石山上面的,自然街道上也就没有设计下水道,更无法栽植花草树木。下雨时,雨水顺着地势高的街道向地势低的地方汩汩流去,街道顿时成了一条河流,熟知此地环境的市民早就在街道两边用笨实的条石砌起了街沿,不然的话,一下雨每家每户就会水漫金山,损失惨重,苦不堪言。
我此时行走在雨水哗哗的小街上,任凭街道两边的屋檐水如瀑布般倾泻下来。这时全然忘记了溅起的雨水打湿了裤管,也不会埋怨街道是这样的逼仄,更不会责怪脚下的流水是如此的湍急,只觉得是穿行在天造地设的水雾氤氲的水帘街,顿感豪气满怀,如痴如醉,飘飘欲仙,爽快至极。真想学戴望舒走在具有诗情画意的雨巷一样吟诗一首,可我才思枯竭,只把那种妙不可言的感觉存留在心中。
即使雨水如瓢泼桶倒,久居在此的市民也习以为常。街道两旁的店铺依然像平时一样开着门,只是顾客比晴天少了几成。看吧,趁着无事的时候,几个门面的店老板凑在一块儿打着扑克或川牌,还有的坐在打牌的人后面抱膀子(指挥之意),本来是看牌的人结果是比打牌的人还忙碌,还着急,还心情激动,还声调高扬,场合里的笑声此起彼伏,和着流水向远方流淌,流淌。此时,我感到他们在雨帘下面玩的不是牌,而是在悠闲地体味着在其他古镇的雨季中所无法企及的一种别样情趣。也有的店老板,两个人凑在一起静静地下着象棋,尽管没有人观看,没有人指指点点,他们仍是那么投入,那么专注,任凭街巷里的水气在眼前若隐若现地飘荡,任凭头顶崔巍大山上的瀑布飞泻而下。哦,此时此境的我倏然读懂了“泰然处之” 的深刻含义,领略到了“处变不惊”的伟大气魄。
在两边是水帘、脚下是流水的古街上也不止我这个闲人在忘怀地感受着山城雨中特有的韵味。瞧吧,两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穿着深蓝色里嵌着白花的短裙,身着深黄色体恤,同撑着一把雨伞,慢悠悠地走在窄窄宽宽、直直弯弯的雨帘中,一边听着玉润珠圆、纯洁动听的歌曲,一边慢慢地走向雨帘深处;还有的帅哥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车龙头漫不经心地在雨帘中以车代步,缓缓地在市民面前走过,那优美的姿态,那自若的神情,换来人们的啧啧赞叹。也偶见个别热血青年没有穿雨衣,也未打伞,冒着滂沱大雨,轰大油门风驰电掣般地消失在古镇小街的尽头,身后溅起了两道白花花的水珠,留下了人们的无限慨叹。也有个别中年人穿着水靴精气神十足地在雨帘中撑着伞徐徐走过,你看他一手打着伞,一手握着衔在嘴里的烟斗,不时地吐几口烟雾,夹杂着泥土清香的雨雾中弥漫着久违的飘香的旱烟味……
在古镇码头砖木结构的青瓦房里,一位耄耋老人坐在竹椅上眯着眼睛,全神贯注而又娴熟地拉着二胡,既有革命歌曲《东方红》,也有流行歌曲《涛声依旧》。他全然没有因屋后发源于陕西绵延几百里的大江迅速暴涨了几米的江水而寝食难安,没有被如莽龙过江般的惊涛骇浪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响声所惊扰惶恐,没有因四野响起轰隆隆的涧水声而坐卧不宁。我知道,此时此刻,那位老人的心中流淌的不是雨声、浪涛声、涧水声,而是沉浸在一曲曲美妙的歌声之中或美好的回忆里。
亲爱的朋友们,要不是有了此次雨中古镇的漫步,我这个笨拙驽钝的山里娃感受不了雨中古镇的浪漫、美妙和惊险,也感知不到在古镇生养繁殖、休息调养的市民在恶劣的自然环境面前表现出的悠闲、从容和镇定。其实,雨中古镇的万千韵味哪能容我寥寥枯涩的言辞表达得尽呢?(作者单位:四川苍溪县东溪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