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香椿树

时间:2012-10-24 10:34来源:新华副刊 作者:吴利强 点击: 载入中...




    我家院门外有一棵碗口粗的香椿树,说是一棵,或许不大准确,因为,从这棵老树的几条根上又生出了十七八棵高低不同的小椿树。但十年前,它的确只是一株又细又嫩的椿树苗而已。每逢春季,我们都要采摘一些鲜嫩的椿芽儿当做美味可口的蔬菜,然而,这棵小椿树依然茁壮生长,并没有因为年年的采摘而失去生机,反倒越来越旺盛,并且繁衍生息、生儿育女,直到十年后的今天,它们都已长得枝繁叶茂、绿树成荫了。


    这棵椿树是十年前我的岳父让我移栽于此的。在我家门前不远处有一方年代久远的池塘,方圆约60米,听说在我祖父辈的时候就有了,可能是过去为了蓄水和防汛才挖掘的吧。每年秋季是家乡的雨季,雨量挺大的,全村的自流水几乎都会滔滔不绝地汇集于此,所以,这方并不算大的池塘就会溢出水来。幸亏,我家住在北岸,地势较高,溢出的水大部分往南流去,否则,每遇连雨天我们也要时刻准备着“抗洪抢险”了。也因为如此,被大水浸泡过的岸堤就变得异常松软,往往会造成塌陷,这样,岸边的人家难免要担惊受怕了。岳父知道这件事后,他就特意留住了他家大椿树根上发出的小苗,等长到了有大拇指粗细的时候,就叫我移栽到我家门前的池塘边上。用岳父的话说,椿树的根系很发达,繁殖力也很强,大一些的椿树常常会从它的根上发出一些小苗来,几年后,一棵椿树可以滋生出很多的小椿树来。岳父的话没错,果然,我家门前的椿树一年比一年多,椿树生长的地方,堤岸坚固了,水土不再流失,我们还可以年年吃到香嫩可口的椿芽,真是一举两得!为此,我很佩服岳父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


    自从与妻子结婚,我常常有幸能受教于岳父,可谓三生有幸。曾经的我并不是一个思想开朗、性情温和、懂得与人相处的人。我后来的变化,大都得益于我的岳父。岳父是一个农民,并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他也不会有什么高谈阔论,更不会谈什么政治理想。但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朴实的农民,却让我从他的生活琐事里学到了为人处世,明白了人生道理。


    我的岳父很勤劳。家里每年都要种12亩的小麦,12亩的玉米,小麦用收割机收割,玉米却要靠岳父、岳母和孩子他舅三人凭劳力收回来。前几年,孩子他舅还没有买拖拉机,玉米棒是一袋子一袋子从地里扛出来,玉米秆是一捆一捆从地里抱出来,很难想象,他们三人是出了多大的力气,流了多少的汗水才一亩一亩地收获,又一亩一亩地耕种。即使到现在,买了一辆拖拉机,总算减轻了些负担,可玉米棒还得一个一个掰,玉米秆还得一株一株挖,别看二老都六十四五岁的人了,可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怎能不叫我惊讶、佩服!冬季了,堆如山似的玉米棒子总算剥完了,可岳父并没有歇下来,他和岳母又开始做起了手工挂面。来岳父家买挂面的人往往从农历的十一月初排队到了腊月底,岳父和岳母的手工挂面也就从十一月做到了腊月底。


    岳父做挂面的日子,我家的饭碗里就少不了细软、滑嫩、劲道的挂面,约莫我们吃完的时候,岳父常常会打电话叫我们去他家里取,我也真真切切看到了岳父和岳母是怎样一团一团揉面,一根一根拉条,一杆杆挑出去晾晒,又一杆杆挑进来,再一撮一撮裁面,一捆一捆扎面的,哪一道工序不是需要力气和技术呢?然而,岳父和岳母却做得游刃有余、娴熟地道。许多人往往在劳累后会发怨言彼此惹气,或者相互不理睬对方,或者累了,干脆躺上几天,可我从没有看到过岳父和岳母闹过别扭,没有听到过他们一次吵架的事,我经常看到的是他们的笑脸,听到的是他们的笑语。

 

    正是岳父和岳母的相敬如宾,他们的团结和睦,也让我从中受到了感染和教育。岳父从没有向我传授过夫妇相处之道,也没有叮嘱过我一定要对他女儿好,但是岳父的宽宏大量、岳父的与人为善、岳父无时不刻为子女着想的做法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让我从中明白了许多做人的道理。


    岳父是一个仁慈的父亲。这一点我从他嫁女儿那天就感受到了。岳父不像当下许多人那样想,认为彩礼要少了会惹人笑话,他对媒人说,彩礼由男方定吧,我们都成为一家人了,还在乎这个干啥。岳父的话说的让人很顺心,我的父母也因此一直很敬重我的岳父,更不会亏待他的女儿。我和妻子结婚后,岳父一直惦念着我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他不指望自己的女儿逢年过节给自己拿多少东西、给多少钱来孝敬他,反而,想方设法来帮助我们过日子。到现在了,岳父家还是一对面两排的土木结构的厦房,三十多年了,不仅房子没翻修,就连家用电器都很少添置。三年前,我对妻子说,给你家买一台大彩电吧,再配一套接收器,这事被岳父知道了,他说,我不要你们买,我自己有钱。过了几天,他就买回来一台彩电。这算是他家里唯一一件家用电器了。


    有人给岳父算了一笔账,不说他每年冬季卖挂面的钱,就单说12亩的地,少说十年就盖一座楼房,可岳父却一直没有盖房。十年前,岳父为孩子他舅在城里买了一个门面店做生意,随后又添钱购买了一套七十多平米的房子,这才算把孩子他舅一家安置稳妥了。十年后,岳父没有盖房子,他一直又在挂念着我。这件事,我本来不知道,2008年四川地震后的一天,我跟妻子说,你家的房子太陈旧了,恐怕要成了危房,你爹怎么还不盖房?妻子的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让我犹如醍醐灌顶,妻子说,还不是为了你,你都没房住,他能住得省心吗?


    经历了四五年后,我终于攒足了力气购买了一套房子,在城里安了家。当然,在资金短缺的情况下,还是岳父伸出了援助之手,慷慨地拿出了他的积蓄为我解了燃眉之急,让我如愿以偿地买到了房子。虽然,我向岳父打了借条,可岳父的仁义和恩情是我今生一辈子都铭记在心,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前几天去岳父家,看到岳父在自家门前备好了盖房的砖头,我由衷地为岳父高兴和自豪。我想:为儿女辛苦了大半辈子,现在,该是改善改善住房条件,享享清福的时候了。


    每年的阳春三月,门前香椿树上挂满了紫葳葳的椿芽儿,它们绿叶红边,在明媚的春光里闪着光芒,犹如玛瑙、翡翠,特别是它那独特的浓香,诱惑着春天的味觉!这时候,爱吃椿芽的妻子就急不可待地催我和她一起回老家去摘椿芽,我便跟她半开玩笑地说,谁家里长大就像谁家的人,你家里有一棵香椿树,你嫁到我家里后也有了一棵,你家里人爱吃香椿芽,你也爱吃香椿芽,现在,我也受你的影响,开始爱吃香椿芽了。说真的,我和妻子婚后多年,从没有大吵大闹过,也没有因着一些小事而相互“冷战”过,岳父的仁厚、岳父的通情达理被他的女儿所继承,同时,也深深地感染着我,改变着我。


    香椿树,你不仅根植于我的家,也根植于我的心田,而且,你的馨香之气将代代相传,源远流长。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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