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村和附近很多村,很多人家已经不养猪,不煮猪食了,大锅很难见到了,土灶也很难见了,只有办红白喜事,村里人家临时租借或者去买一口大锅,小时候见惯了大锅的我们才看得见久已不见的大锅了。
那时候,村寨里,任何人家都可以见到一两把火钳,火钳很重要。山区人家,一年四季都捂着一塘火,火钳可以用来掏火塘,可以用来给火塘里加柴,可以用来从火塘里搛出烧洋芋、烧红薯、烧包谷。不用火钳,就很不方便。老人们抽草烟,男人们抽纸烟,都可以用火钳,从火塘或者土灶锅洞里搛出一个红红的火炭,用来点烟。老人们在火塘里慢慢煎茶煨茶喝,也会用一把特制的火钳,把一盏盏小巧精致的陶茶罐搛进火塘里烘烤,烘烤茶罐里的茶叶,然后再用火钳把陶茶罐搛出来,注入一小口山泉,再搛进去煨煮沸腾。随着火钳和陶罐的出出进进,茶香就飘溢满了农家土屋。土灶锅洞里积了灰,火力就不猛,就得用火钳掏灰,可以用火钳伸入锅洞里掏,也可以从锅洞底下的灶坑里伸上去掏捅。那时候,毛毛躁躁的我们,经常被火烙着,被火炭烫着,就觉得火钳不得了,有了一把长长的火钳,把食物搛进去烤,然后再搛出来,自由的很,就根本不用怕烧伤烫伤了。
锅洞里都安放着一块炉条,就是一小盘铁栅栏,既可以拦着柴草枝叶,以防这些燃料漏下去,又方便把柴草枝叶火灰漏下去灶坑里。要搭灶,这一盘炉条和大锅,就是农家不得不花钱买的了。
烧柴草枯枝的土灶,煮出来的饭菜,就是香甜可口,比如今的电磁炉、电饭煲、液化灶做出来的饭菜就是好吃。在乡村土屋子里、土灶上,外婆炕出来的麦面粑粑、南瓜花粑粑、茴香粑粑,外婆用新鲜黄豆做出来的懒豆腐等等乡村土食物、乡间土味,却就是味美好吃,叫我如今想起来还依然感到齿颊犹香、齿颊芬芳。
在土灶上,乡村土厨子做出来的乡村土筵席,就是样样都味道鲜美,样样都好吃。我的小孩,每年都盼望我能够带他回老家去,去乡间做客,红白喜事都喜欢去,杀年猪更喜欢去,去吃乡村土厨子们在土灶上、大锅里、烧柴火做的乡村土菜、土筵席。他最爱吃乡村土厨子炸的糖醋排骨,爱吃他们炸的酥肉。逢不着周末节假日,去不成老家乡间做客,吃不到乡间土厨子在乡间土灶上做的宴席,他往往很遗憾。当然,乡村土厨子们条件好,用的菜是乡村里现时采摘的最新鲜的土蔬菜,用的水是乡村土井里先抽现挑的甘甜泉水。我的小孩总爱问我,怎么乡间土厨子做的样样菜都比城里的大厨师们做的好吃,而城里条件那么好,厨师水平那么高,但是餐馆饭店的菜就是样样都没有乡间的鲜香?我说,就是因为乡间是用土灶、烧柴火做菜,火力猛,而且乡间的泉水甘甜,土蔬菜新鲜、无污染。
乡间人家办红白喜事,就会提前两天请帮忙的乡亲们在院子一角,搭建几个简易土灶,都用大土坯或者砖头搭建,方便而且快捷。在这样的简易土灶里烧柴、烧煤炭,即可以做出香漫乡间的乡村土筵席,我觉得还因为乡村土灶里熬煮的是晴天白云,油炸的是新鲜空气,粉蒸的是悦耳的鸟鸣。
现在,没有了乡村土灶,要烧个红薯吃,要烧个洋芋吃,要烧一包新鲜苞谷吃,几乎不可能了,要一家人坐在温暖的灶头前,一边烤火,一边做饭,一边说家常,也不可能了。那时候,我们小伙伴,还有母亲她们女人,是喜欢坐在温暖的土灶前,一边烤火,一边烧新鲜红薯、洋芋或者新鲜嫩苞麦吃,或者一边做饭,一边说话的。
(余继聪,云南楚雄人,1971年6月生,1994年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本科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楚雄州作协副秘书长,楚雄州民族中学高中语文教师,文章多次入选《青年文摘》《读者》《中华散文》《青年文学》《北京文学》《散文选刊》《民族文学》《四川文学》《山东文学》《草原》《鸭绿江》《青海湖》《雨花》《边疆文学》等等刊物,出版有散文集《炊烟的味道》《收藏阳光》,曾经获得第六届云南省文艺奖励基金奖二等奖、云南日报文学奖、云南省文联“边疆文学奖”、楚雄州委州政府第二届第三届“马樱花文艺创作奖”一等奖)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