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唐人张志和的《渔歌子》吧,"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就是这传诵千古的佳句,曾经勾起了多少文人墨客寄情山水归隐田园或是返依佛门的心愿。
其实这些让古往今来一个个迁客骚人视为奇特视为稀罕可以入诗入画的青箬笠绿蓑衣,在乡下,在一个个农家,只是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在生产和生活中用来遮风挡雨的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物品,绝对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
青箬笠,用竹篾子做成,这是从泰兴那儿过来在我们这儿做手艺的一个个篾匠的拿书好戏。一根根竹子剖开来,剖成一条条狭狭长长的薄薄的竹篾,再在一个个篾匠的膝盖上摊着,随着一双双巧手的梳理和拨弄,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一顶箬笠就做成了。拿在手里观赏着,摩挲着,是那样的鲜润和光滑,摸不出一丝竹刺来,心里也就不由地生出来许多的美意。
绿蓑衣,应该是用柔软而又坚韧的茅草做成的。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一个个都是编织绿蓑衣的好手。从远远的荒田里,割来一捆捆的老茅子,在昏黄的油灯下,精心地编织着。一小瓶的灯油熬尽了,一件厚重结实的蓑衣也便织成了。这时候,那些老人,总会教给打着哈欠陪伴他到深夜的小孙孙一则谜语作为奖赏:"外边毛,里边光,疙里疙瘩一身疮。"毋用置疑,这则谜语的谜底,就是绿蓑衣了。
在我的故乡,青箬笠,绿蓑衣,绝不是张志和笔下的那种泛舟垂钓的隐士生活的写照,而是我的父老乡亲,在一望无垠的田野上,在风里雨里霜里雪里春耕夏种秋收冬管的一幅幅不屈的剪影。
在三十多年前的故乡,在我作为农人和乡亲们一起泥里水里摸爬滚打辛勤劳作的日子里,那顶青箬笠,那件绿蓑衣,也曾经给了我瘦小而又羸弱的身躯以太多太多的抚慰呢!
前不久,从电视上看到,我的一位同学的父亲,那位曾经担任过乡长的农村基层干部,退休后搜集整理了这几十年来他和他的农民弟兄们一起使用过的成百上千的生产和生活用的各式各样的物品,在一个小镇上自办了一家"农展馆",节假日里,吸引了远远近近一批批成群结队的孩子们去参观。
也许,在那个农展馆里陈列着的物品中,也有着在张志和的词句中出现的"青箬笠,绿蓑衣"吧? 经过1000多年的风风雨雨的浸润,它们还新艳依旧完好如初吗?
南瓜花
南瓜花,开在偏僻遥远的乡野,开在风雨雷霆的夏天,开在晓风轻轻吹过青筠滴露繁星耀眼的黎明黄昏。
淡黄橙红呈喇叭状的南瓜花,于朝霞晚霞中在植根于村头舍脑家前屋后十边隙地上的粗粗大大毛毛刺刺的南瓜藤鲜鲜绿绿青青油油的南瓜叶间擎起一束束熊熊燃烧的火焰。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当一个春日的午后,妈妈把一颗颗精挑细选颗大粒饱的南瓜籽播进新翻过的肥沃疏松土地,直起腰身看着远处清朗的云天擦着脸上涔涔的汗水的时候,跟在妈妈身后牵着妈妈衣襟的孩子,便开始憧憬那南瓜花的开放了。
就在南瓜花开的时候,那圆圆的细细小小的南瓜的雏形,也便开始出现在南瓜花的花端了,待孩子们迎着初升的太阳踩着满地的露水,蹦蹦跳跳地为南瓜花授完花粉,原本鲜鲜嫩嫩的南瓜花,便渐渐地开始枯萎,开始凋谢了,而那圆圆的细细小小的南瓜的雏形,便一天天地生长,最终如磨盘般的粗实与硕大了,它的颜色,也由最初的青绿,变成黑绿,变成赤褐,变成金黄,进而成为我偏僻的故乡一个个农家一方方餐桌上不可或缺的食物。
在所有属于"禾稼"的花儿中,无论是稻花麦花蚕豆花碗豆花扁豆花,那一个有南瓜花的果实那么沉甸那么丰硕的呢?勤劳的,忠厚的,朴实的,火一般的热烈的,也许,这一切的褒奖一切的赞誉都应该属于它,我故乡的父老乡亲我孩提时的小伙伴们热切地钟爱着的这么一种花。
南瓜花开的时候,也是夏夜的流萤四处闪烁的时候,一个个孩子拿着放有鲜嫩的南瓜花瓣的透明的玻璃瓶,对着一闪一闪的流萤呼唤着:"油剥糕,油炒饭,萤火虫儿回来吃晚饭。"当一个个萤火虫成了瓶中之物的时候,我便这样想,那鲜鲜嫩嫩的南瓜花,是否真的如"油剥糕,油炒饭"那样,成了萤火虫们可口的美味佳肴呢?
现在的乡间,南瓜早不是什么主食,偶尔只是作为一种难得的菜肴来品尝,而那淡黄橙红呈喇叭状的南瓜花,还会在我故乡的土地上在风雨雷霆的夏天在晓风晚风轻轻吹过青筠滴露繁星耀眼的黎明黄昏红红火火热热腾腾地开放吗?
只是南瓜花,连同关于它的一系列美丽的童话,还是长久地存留于我同样是美丽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