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个日子以后,我仍然无法忘记那个夜晚。
那一夜,在草鞋岗,在一个适合隐居的深山里,木柴燃起的火熊熊燃烧,映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周围树影轻动,似一个清爽的梦,葱绿的山,雅致的木屋,陶醉的狗,慵懒的灯光,统统在那个夜晚,成为记忆里倔强且温馨的画面。
我是在一个阳光暖到嘴边的午后去梅州的,那个午后,空气清爽,四周安静,参加鲁迅文学院深圳长篇小说研修班的同学们,在一个远离闹市的学校集合,在深圳市文联领导杨宏海老师的带队下,40多人,去梅州。
大巴在南国的风景里穿梭,路两边清清的水,婉转的山,朴素的农家小院,辛勤劳作的农人,藏在茂密树丛中的野兔,水中跳跃的游鱼,天空淡淡的流云,车中欢闹的气氛,在那一年,那个月,那个下午,成为记忆的永恒。
那个下午,真实的存在过,后来真实的消逝了,如缠绵的水抚摸着岩石,世间忙碌的人们没有留意到那个下午,但它却被我永恒的记住,就如同飞翔的鸟并不在意岩石与水的抚摸,但岩石与水并不在意飞鸟的不在意一样。
总有些时光的片段在存在过,消逝后,成为永恒。
月光光,秀才娘,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门头一口塘……
那个下午,阳光饱满,没有月光,但我分明感觉到宏海老师的嘴里淌出了月光,伴着柔软玲珑的客家方言,月光缓慢地照在梅州大地上,一株古老芬芳的树下,勤劳娇小的客家女人正怀抱呀呀学语的孩子,边摇边念着这首歌谣,女人的汉子,蹲了身子,凝着自己的女人孩子,一脸的憨厚,似乎,在他的笑容深处,可以预见,多年以后自己的孩子会骑着白马,胸带红花,华衣锦服,英姿洒爽向他奔来,孩子跳下马来,挑开身后的轿帘,美若幽兰娇羞踌躇的新娘子低头而出,两个新人满了酒,敬到二老的面前,那时,有不知名的花儿,婉转飘落,荡在酒杯里。汉子的笑容落了满地。
"蟾蜍罗,咯咯咯,唔读书,冇老婆,山鹁鸪,咕咕咕,唔读书,大蕃薯。"在梅州的角角落落,这些流淌着岁月痕迹的童谣,如清澈的溪水,琐碎的梯田,袅袅的炊烟,与南国的这方土地,根深蒂固,血脉相连。
近五个小时的辗转画里行,宏海老师,这个外表英俊内心锦绣的梅州汉子,激情澎湃,眼神陶醉,如数家珍地把自己对家乡的热爱表露到清澈见底。
我内心顿时波涛阵阵,是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爱自己的故乡同时被故乡爱着,这该是一种多么绵延持久的幸福。
夜宿蕉岭,长潭旅游度假村如一只清秀的猫,在明灭的灯光里,友善地望着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四周静弥,混合了花草香气的风温柔地吹过眼睛,树影斑驳,远山隐在夜色里,隔着仟陌交错,与我,相看两不厌。
客家歌舞如一只洁净的新笋,没有丝毫的夸张,也没有丝毫的做作,客家姑娘,挥一挥衣袖,舞台上山歌流淌,音乐婉转,在那个夜里,这样的场景如梦幻般浮过眼前,像极了蕉岭夜空的星星,一眨一眨的,羞涩且久远。
梦很香,亦如早餐的香气。
是的,竖日,我被客家的美食缠住了,大圆桌上,十多个雅致的盘子里盛满了色彩各异,香气纵横的梅州特色小吃,我如一只贪婪的兔子,将桌上的美食尝了个遍,然后就开始后悔,为何如此美食,与我,竟然如此迟的相逢?
我嫉妒梅州的人们,你们生在这片土地,把饭食烹制的如此高不可攀,真真的幸福。
车过逢甲大桥,石窑河东堤,过碧水街,府前街,我偷偷的在想,假若娶一个客家女子做媳妇,该有多好,她会抱着宝宝,说月光光,秀才娘,她会给我在每一个鸟语花香的清晨细心烹制梅州的小吃,在月色升起的夜里,她会跳起玲珑的客家舞蹈,把客家山歌扬得悠远。
"去年发誓不养狗,今年发誓不养鸡,阿哥一来狗就吠,天还盲光鸡就啼",她会在我们恋爱的日子唱给我听吗?我偷偷的笑。
这座梅州的小城,阳光明媚,河水清澈,街上的行人婉转前行,岸边的树在春天里与碧水暧昧传情,谁家的小伙骑了自行车,后座的姑娘娇媚的搂了他的腰,在这个空气清爽的上午,在古朴的大桥上,招摇而过? 谁家的奶牛眯了眼睛在芳草起伏的河岸边,冲我惬意的眨眼?
"名邑蕉岭,古曰镇平,别号蕉阳,雅称桂岭,……今属梅州,清归嘉应,……文化源远,毓秀钟灵",品着蕉岭赋,看着篇篇灵动的文字,对这座小城的喜爱,扑面而来。
是的,灵动,在去长潭盘龙珍惜园的船上,灵动这个词在我脑海里跳跃而出,就如脚下这碧波流转的水,就如岸边山上苍茫的树,就如这妖娆的湖,极目而去,有飞鸟高飞,那白晰的翅膀,影在潭里,清晰的如同少女的眸,这水,不知装了多少个日升日落,在岁岁年年,年年岁岁历史的辗转起伏里,依旧,依旧清澈到逼你的眼。
愿将此身留驻,从此碧波常青。慨叹里,我像极了一个迎风而立的诗人。
龙潭飞瀑,如一个委婉的女子,从清翠的山顶飘摇直下,一点都不急躁,方圆几米的潭水如一梦幻的圆,令你恨不得马上扑进去,因为潭水太清澈了,清澈到令你疯狂。
潭里有块石头,如一个安静的睡美人,我凑到同行的一美女身边低语,要是你穿上泳装,躺在石头上,那样子,一定绝美。
"我觉得我应该穿上古装,长发轻垂,眼神清澈,抚古筝弹一曲高山流水,感觉会是怎样?"美女的话里溢满陶醉。
我说:绝美。
我不知道那块石头在时光里停留了多久,就如同无法知道是否有美女曾经在石头上轻轻地侧卧一样,时光追溯到唐宋,会曾有美女倚石而卧吗? 时光飘摇直下,几百年后,会有美女留芳于此吗?
蓝纺镇,漫山遍野的翠竹,高山深邃,梯田层层,如岁月的皱纹,横亘大地,零星有农舍在山水的掩映下,偶然一显,白色的山花在暮色里飘摇,夕阳西下,蓝纺镇,在暮色里,祥和依旧。
车子回程的路上,很多个古朴的客家民居在夕阳里慵懒安静,有些已经亮起了灯,有些门口或蹲或站了农人,有些门口小孩们在嘻笑打闹。
这些农家的屋舍,或圆形、半圆形、方形、四角形、五角形、交椅形、畚箕形,如上苍的杰作,在阳光的琐碎里,暮风朝雨,婉转百年。
是的,婉转百年,在丘逢甲的故居里,在黄遵宪的故居里,在梅州市的院长馆,将军馆里,在众多的土楼古韵里,这些泛着历史味道的房舍,它们婉转百年,历久弥香。
沧浪梅江百年去,多少曾经的故事,多少个月光光,秀才娘,骑白马,过莲塘在这些遍布蕉岭,遍布梅州的客家民居里,同岁月,一起斑驳,一起漫长。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