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期间,在广州的两大派的武斗中,许多人觉得是中学生冲在最前头,打得最凶猛,其实,除了学生、工人外,还有一批人相当活跃,就是“文革”前上山下乡的支农青年。他们大部分是从1950年代初起,因未能升学而被动员到农村去参加农业劳动的高中、初中毕业学生。他们许多人在农村曾受到种种不公平待遇。政府最初承诺三年轮换下乡,也没有兑现。因此,积压了一肚子的怨气。
“文革”刚开始时,他们在农村造反,“首先揭发公社、各大队的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把红色政权夺回革命群众手中”,并且“封闭公社、各大队的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整理革命群众的黑材料,替被打成‘反革命’的革命群众、革命组织平了反”.但很快他们的斗争锋芒,便指向所谓的“刘、邓、陶为首的旧安置系统执行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了。一批批支农青年喊着“支农青年要自己解放自己”的口号,纷纷杀回广州“闹革命”.
1966年底刮“经济主义”风的时候,许多支农青年已经返回广州。他们真正要争取的,主要是城市户口和回城工作的权利。武斗开始后,这批不愿返回农村的支农青年,便成了让军管会最头痛的人。支农青年由于怨气大,胆子也大,无所顾忌,先是包围省军管会,又是要钱,又是要粮。陈德指示:“给线、给粮、给饭吃,如未带粮、带钱,可采取开条子、记账的办法。”并在省军管会里腾出地方给他们住。
但支农青年在省军管会住下以后,又转去包围农垦厅。1967年的7月6日,支农青年6123支队(一个群众组织名称)闯进农垦厅职工饭堂,砸开仓库,抢去1000公斤大米。7月7日,又扬言要再去抢粮,还要揪斗广东省副省长罗天。但这次农垦厅属下劳动大学另一派组织的潮州学生,已经严阵以待,双方发生了械斗。
6123支队400多人,包围了农垦厅大楼,用檑木、棍棒、石头往里攻。晚上,住在省军管会大院内的100多名支农青年,啸聚成群,前往农垦厅支援,一路上叫嚷“不夺回罗天誓不罢休”,吓得沿途居民家家关门闭户。据警司作战处的报告称:
罗天在农垦厅被围,劳动大学在楼上,楼下是支农青年,现双方谈判(警司主持,军管小组参加,双方代表参加)。谈判结果:一、8日下午15时30分劳动大学交给支农青年,到12日上午8时30分支农青年把罗天交给劳动大学。二、双方都要保证罗天的生命安全。
但到了7月12日,支农青年没有把罗天交还。据农林水军管小组反映,为了抢斗罗天,随时可能发生大规模武斗,6123支队已准备好了七辆汽车和凶器。劳动大学也在准备去抢罗天。两派抢来抢去,闹得满城风雨。
军省军管会革委会认为,“目前仍存在一些问题,干扰了斗争大方向。一是武斗增多;二是刮起了一股平反风;三是回到城市的两万多支农青年,有的受坏人利用,把斗争锋芒指向中央,指向周总理。”两万多人,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如果卷入武斗,对广州的局势,将造成非常严重的恶果。
因此,广东省军管会革命委员会(扩大)会议发出警告:“当前武斗日益增多,不断发生伤人和死人的事件。据最近发生的几起武斗事件看来,搞武斗的人多是支农青年,此外还有广州兵团、八一战斗兵团等,已经使用了手榴弹,个别的动了枪……如果不采取有效措施制止武斗,打击挑动武斗的坏人和杀人凶手,而仅仅是发生武斗后才去劝劝架,事后又不作出严肃处理,那样,将会使我们渐渐控制不住局势,武斗就会越斗越大,出现新的反复。”
11月初,两派虽然都把大联合高唱入云,但一度沉寂的武斗,却有复炽迹象。11月2日,大批支农青年包围了市一宫、红半总总部和劳动局。他们向市一宫投了两枚手榴弹,炸伤三人(后死亡二人),又向劳动局投了两枚手榴弹。爆炸声震碎了市民的美梦,为大联合投下了浓浓的阴影。
11月14日,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安徽厅接见广州赴京双方代表。周恩来谈到支农青年问题。他说:“广州还有一些遗留问题,没有解决好。首先是支农青年。不光是你们广州有,上海、南京、长沙、武汉……都有。他们说上山下乡是黑指示,这是错误的,是站不住脚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主席的号召,城市的青年要到农村去,城市的不能都在城市,要消灭三大差别嘛。农村是广阔的天地,农村需要大批的知识青年,有利于消灭工农差别嘛!他希望两派不要互相指责,要做自我批评,尽快解决这个问题,让支农青年回到农村去。”
到了1968年下半年,不仅支农青年要回农村去,广州市“老三届”的32万毕业生,大部分都要到农村去。昨天他们还是“破四旧,立四新”、夺权、武斗的急先锋,今天便落得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结局了。这也是他们始料所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