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的泥土

时间:2014-04-30 08:26来源:新华副刊 作者:赵廷河 点击: 载入中...

泥土

 

  深秋的一个傍晚,我独自在穿过田野的小路上踽踽而行。夕阳正在把最后的黄金收藏起来,白昼愈来愈深地沉没在黑暗里去了。我在星光下孤寂的路上小立片刻,看到面前伸展着黑沉沉的大地。在夜雾送凉的静谧里,潮湿泥土的芬芳与馨香,越过麦田的青苗,飘到了我的身边。随着泥土馥郁的香气,袭来了我对泥土恋歌的回忆。正如俄罗斯诗人札博洛茨基诗云:"我爱这喜色盈盈的昏暗,短促的夜充满灵感".


  微风和煦的三月天,春的细语的慵倦的杏花正掉落在尘土上。粉红妍丽的桃花动荡在我的心里。翠绿的沟坡,有数不尽的野花,在我的眼前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锦毯一般的大地,平添了许多诗情画意。莺初解语,微雨如酥,一派盎然生机。南风里吹来一缕奇香的芳踪。噢,是新的生命的种子,欢乐地从大地上破土而出,蔚为芳草禾苗,发为绿叶繁花,摇曳如波浪起伏。它们彼此前呼后拥,把大地织成另外一种美的景致。这当儿,诗人们在以金色的幻想的线为你织网,画家们在给你的形体以恒久弥新的不朽。大地啊,母亲,"你能使世界上最骄傲的人拜倒在你的脚下,你那完美的手臂的触摸爱抚,将使帝王的尊荣增加光辉"(泰戈尔)。


  在那年五月的颤动里,微笑熟透了,业已化作泪水,而时光又因未唱出口的歌而痛苦。大地为之颤抖,绿叶、青草、楼房和山峦起伏摇晃。人们的心里突然袭来骚乱,痛苦地分娩着上帝的心慌意乱的梦。那年夏天,我们怎么忘了采集鲜花?我只记得搁浅在你颤抖的唇边的低语。"繁枝伸向高空,像在擎起整个天宇;根须虬绕着泥土,它要紧紧地拥抱大地。每一个叶片都在悸动,它拼命地吸收着空气,吸收着阳光。每一条筋脉都在沸腾,它贪婪地吮吸着感情的乳汁,为的是让思想的子房变得更加充实"(徐成淼)。记住大地的幻想之花,是由死亡来永保常新的。记得有句名言:"脚在何处,故乡就在何处;水在哪里,道路就在哪里".种子只要在期待的泥土中奋挣,它就会发芽。在大地孵化万物的幽暗里,不知有多少万萌芽的种子,正在张开它的翅膀?大地的泪水,使她的微笑永不凋谢地开花。黄昏时分,头顶着白花花的高高茂草,邀请月光在草地上浮游。舞弄着尾巴的长嘴鸟,把它们细小的足印踩在洁净的软泥上。花儿穿着粉红、鹅黄、雪白的衣裳,冲出了苍翠的大地。优美的莲花漂浮在漾着涟漪的诱人的水面上。蟋蟀唧唧,夜雨潇潇。我听见河流在子夜的黑暗里汨汨流动的声音,恰如内心的渴望,芳香而又透露了甜沁的秘密。渗透到了生命的核心深处,由此蔓延开来,仿佛看不见的树汁,流遍生命之树的枝丫,使它开花、结果。


  "如果春天是珠圆玉润的小诗,夏日是管弦噪切的歌剧,而秋天则是一篇优美的神话,富于想象,更富于色彩".(张秀亚)记得我的童年是幸福的。小伙伴们都是天真的。在收获的季节里,大家到附近豆田中拔了些熟豆棵,拾了些干草,燃起了火。不一会儿,随着一股浓烟啪啪地燃烧起来了。我们一起吃燎豆的那种感觉,不亚于过年穿上母亲新做的小棉袄。那时太阳初升,好像我的小伙伴,常常带着每天早晨惊喜之情,闯进我的房间,直奔我的床边;那时,对奇迹的信念,每天在我的心里鲜花怒放,我满怀纯真的喜悦,凝望着世界的脸庞;那时,珍禽鸟兽,青草和白云,各有其最奇特的价值;那时,嘀哒哒的雨声带来了仙境的梦。傍晚奶奶的话语道出了繁星的秘密。我就着星星的余辉,读它那传奇的故事。后来,我发表在《山东老年》杂志上的那篇散文《空中的星星》,大概是与此有缘的吧。


  菊香如海的日子总让人产生做梦的感觉,那感觉该有多好啊!可以自个儿陶醉,也可以与人分享。《红楼梦》中怡红公子赋的菊花诗《种菊》:"携锄秋圃自移来,篱畔庭前故故栽。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泉溉泥封勤护惜,好知井径绝尘埃".这首诗虽未夺魁,但让我心动难忘。


  柳叶枯萎,还有长条在风中摇曳;菊花残败,犹剩几枝抗傲着严霜。按时令立冬已过,算日历已近小雪,我的心中仍然充满着盈盈春意。我的眼睛和四肢曾抱吻这片土地,我曾悄悄密密地把它藏在我的心里,我曾以我的思想激荡着它的日日夜夜,因为我爱你那与我交织在一起的博大胸襟。啊,太阳,快从这里升起来吧,让我的心从这里开放出黎明的花朵,幻化成一种鲜丽,一种激越,一种惊喜。


  不觉圆月已从东边地平线上升起,凝望着寂静的黑影。麻雀在柿子树的枝头倾诉失眠的烦恼。暗淡的烟霞,缭绕在我的眼前,顿觉冷然的清醒。夜寒瑟瑟,忽然使我产生一种超逸的、豁达的、欣然的感觉。


  在农人翻耕坚硬泥土的地方,在辛勤劳作中流着额上的汗水的地方,农人们收获了累累果实。可惜啊,那意兴澜珊的光阴,让我虚度过半。我想:等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我将沐着太阳的光辉,浴着泥土的芳香,依然决然地昂首阔步,向前,向前……


  夜深了,突然一阵冷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北风愈刮愈大,开始撒野。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耳目清新,情感炽热,风的欢笑响彻大地。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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