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90岁了,定居在远离故土的斯里兰卡,在看得到珊瑚海岸的房子里写着一个新故事:《最后的定理》。他说,这将是他的最后一本小说。过去的十几年里,同样的话他说过很多次,可这一回,真的是“最后一本”了
阿瑟·C·克拉克,写了70年科幻小说、留下近100本着作后,在2008年3月18日的清晨灵魂飞离人间。或许,最终他将像他笔下的戴维(《2001:太空漫游》),成为广袤宇宙中一个真正自由的“星孩”,漫游太空,如局外人般看着人类文明往何处去。
大半个世纪的写作中,他若干次被视作“预言师”.比如通讯卫星,比如太空漫步,故事发表之初,人们以为那是他想象力过剩的产物。然而不过短短10年、20年,“奇想”都成了现实。可他不喜欢“预言”这个词,因为,“没有人能够知道未来。我只是根据我所了解的专业知识,描绘不久的以后可能实现的一些事物。”
他真正得意的,是成功扮演了“尖端科学的民间发言人”-“人类的科技进步许多时候是被一些充满想象力的书写带动的,如果没有H·G·威尔斯和儒勒·凡尔纳,我们可能至今没能实现登月。至于我,很多宇航员告诉我,他们是因为小时候看了我的书才立志做宇航员的,这让我非常自豪。”
1917年的12月16日,克拉克出生在英格兰萨默塞特郡的海滨小镇迈因赫德,父亲是退役军人,经营农场,母亲在小镇邮局做发报员,他是4个孩子里的长子。礁石海岸线上出没的探险队,一些画着恐龙图案的香烟牌,诸如此类琐碎的事物激发了克拉克天真的科学热情。在这个保守的镇子上,男孩用硬纸板和几片棱镜自制了一架望远镜,试图用这个观测月球并绘制月平面地图。13岁上,父亲过世,童年提前结束。就是这一年,他在杂物堆里找到了一本美国的科幻杂志,那些融合了科学狂想和少年历险的故事,仿佛为他勾勒出若隐若现的人生脉络。
20岁,他离家前往伦敦,成为皇家税务和审计署的小公务员,闲暇中,他开始写他的第一部科幻小说《不让夜幕降临》,一个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故事。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1953年扩充成长篇并改名《城市和星星》后正式出版。
欧战爆发,克拉克入伍,服役于英国皇家空军,在地面控制着陆雷达站,任飞行技术中尉。这段经历带来的最大收获是论文《地球外的中继》,克拉克自称这是“平生写过的最重要的东西”.在这篇1945年发表在英国《无线电世界》上的论文里,克拉克论证了卫星通讯的可行性*,描述了一条赤道上方22240英里环绕地球的“同步卫星轨道”.现在,这条轨道已经由国际天文联合会命名为“克拉克轨道”,而在40年代,他的构想在许多普通人眼中是异想天开,律师极力劝阻他不要为这个“遥不可及的设想”申请专利。他听了律师的劝告,不久之后就造福了通讯卫星公司-很多年里,后者只要象征性*地每年给克拉克几美元作为“红利”.克拉克则半开玩笑地写过一篇《一段通讯卫星的史前简史,或,我是如何在太空中失去10亿美元的》。
1945年,他发表了第一篇短篇科幻小说《救援队》,这是他构思了15年的故事,一个自他13岁那年发现“新大陆”后就在他心头盘桓的故事。后来的日子,对于一个科幻作者而言很顺遂。战后他在伦敦大学国王学院主修数学和物理,毕业后成为自由撰稿人。成功来得很快,科普读物《太空探险》上了美国每月推荐书榜单,他一夜间家喻户晓。其后的20年,他成了畅销书榜单上的常客,最广为人知的小说莫过《童年的终结》和《2001:太空漫游》。
《童年的终结》以冷战过后满目疮痍的地球为背景,故事最终在悲凉中落幕:“一切都消失了,他们(人类)在土地的滋养下,经历着不可思议的剧烈变形,仿佛种子在阳光下爆出嫩芽。”克拉克以这近于惨烈的笔调暗示,人类只有不再是人类时,才能离开自我毁灭的不归路。从那时起,“近未来”和“人类文明的终结”成为克拉克在小说中反复探索的母题。
1964年,斯坦利·库布里克完成了同样以冷战为背景的电影《奇爱博士》,他在纽约见到了克拉克。冷战、尼采、自由、重生……他们分享了太多的趣味。库布里克不相信上帝,只相信有智慧高过人类的族群,克拉克则坚信人类的命运由地球以外的某些因素决定,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以克拉克的短篇小说《望塔》为蓝本,创作《2001:太空漫游》。
在电影临近完成时,克拉克和库布里克终因哲学观念和艺术表达上的分歧而分道扬镳,但无论电影还是小说都忠实实践了他们的初衷:“如果你轻而易举看懂了,那么是我们的失职。我们希望你能想得更多,而不是轻易得到结论。”
《2001:太空漫游》和《童年的终结》、《城市与星星》成为克拉克的“人类文明三部曲”.“太空漫游”成就了他最广为人知的作品,也是他作为普通人的夙愿,他不能像戴维那样星际遨游,就把这热情投注到了水下。
1950年前后,克拉克迷上了潜水,因为他觉得,在海水中行走的感觉恍如人在太空中的失重状态。潜水带给他一段短暂的姻缘,1953年,他认识了美国姑娘玛里琳,一个潜水爱好者。相识3个月后他们结婚了,闪电般的结合后是闪电般的离散,几个月后他们分居。
1956年,克拉克迁居斯里兰卡首都科伦坡,从那时起,他的感情生活便成了一团雾,他有过一些潜水的伙伴,也许是爱人,也许只是伙伴,但玛里琳再也没有来到他的身边,1964年两人正式离婚。
在他健康状况恶化前,克拉克一直是斯里兰卡海域的专家级潜水者。1962年,他患上脊髓灰质炎,几乎痊愈,当他重返海底时,所有人都以为没事了。
然而在1984年,他的病情发展成脊髓灰质炎后期综合征,肌肉无力和极易疲劳让他生命的最后20年被困于轮椅,直到他90岁的生命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