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4月8日清晨。62岁的谢保仁和61岁的老伴,在自家虾塘的小屋里守护了一夜。看到天亮了,他们推起助动车准备回家。
当他们走到离虾塘不远的一座水泥桥上,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闷响,却并没有雨点。金灿灿的油菜花开满田野。
突然,一道刺眼的亮光划破天空……
目击者称,闪电过后,刚刚还在远处桥面上推车行走的两个人,突然“消失”了。
刹那间,老伴当场死亡,谢老汉与死神擦肩而过。
这个愤怒的杀手,正是比太阳热5倍,以每秒106米速度行走,绵延数十里的闪电。
跟踪雷电杀手
谢老汉被雷击中的瞬间,时针指向7时55分。不到一秒钟,马启明的电脑闪烁了一下。
4月16日,一间挂着好几张中国地图的屋子里,中国气象局大气探测技术中心地面观测室主任马启明,指着红红黄黄闪烁着的小点说:“你看,贵阳刚刚闪电一次。再看,再看,南昌闪电两次。”
小点点越来越快地闪烁着,密集得连成片,片跟片的颜色不同。红色表示非常频繁,每分钟大于6个闪电;橙色表示频繁发生,每分钟3到6个闪电;黄色表示偶尔发生,每分钟1.5到3个闪电;蓝色表示很少发生,每分钟少于1.5个闪电。
红块块、黄块块构成了一张中国地图。这就是我国与国际水平几乎同步的雷电闪电定位监测网。
尽管这张监测网跑得“远比刘翔快”,但它毕竟落后闪电近一秒。这意味着,这种监测是“马后炮”,预报雷电发生的精确位置、时间、频次这一世界难题仍没解决。
但这张花花绿绿的图也不全是“百无一用”,从这个系统看颜色*的分布和过渡,很容易预测出雷暴发生的大趋势和走向,但这仅仅是“大趋势”而已。没人知道下一个被雷电击中的人会是谁。
谁是下一个受害者
村民在桥上找到了谢老汉轮胎爆破的助动车和四处散落的衣服碎片。一只黑色塑料桶被击穿,滚落在路边,水流
了一地。两人倒下的地方已是两个小坑。
这样的场景,重庆市防雷中心主任李家启并不陌生。很多时候,“那场面像刚经历了一场战争”。去年重庆有94人遭雷击伤亡。
他曾看到各种“诡异”的现场:隔着一堵矮墙,两个人聊天,一个人一句话没说完,被雷当场击死,另一个人安然无恙。不远处,一头牛瞬间被雷击毙,另一头牛浑然不觉,悠然吃草,两头牛相距仅一米。
“有时候找不出原因,雷电杀人的随机性太强。”这个防雷工作者对“雷公公”充满了敬畏。
有保险公司统计,人遭雷击的几率是60万分之一。
马启明不太认同这个数字。扛着锄头,行走在田野的农民就比出入写字楼的白领遭雷击的几率要大。新疆人的几率可能不到1000万分之一,而广东人的几率可能远高于60万分之一。雨天户外干活的人就比在室内的人几率要高。
全世界平均每天有1000万次闪电,平均每秒超过100次。雷电造成的损失居自然灾害的第三位。雷电灾害被联合国列为“最严重的十种自然灾害之一”。
2007年,中国雷击死亡人数800多人,从数字上看,男的明显多于女的。
但这并不说明,男的比女的更易遭雷击,而是因为在农村,在田地干活的男人所处遭雷击的危险场所比女人多,所以伤亡数字可能高一些。至于有人说黑羊比白羊易遭雷击,更是谬论了。
据统计,遭雷击后,死伤比接近1∶1。有人燎着了衣服,烧着了皮鞋,却毫发无损;有人口中的金牙、脖子上的项链和裤子开口处的拉链被烧结成块,人却活了下来。
马启明的解释是,谢老汉的老伴可能遭遇了雷电电流通过的主通道,而老汉是感应到电流的冲击波。电流有时在几百万分之一秒的瞬间“击透”全身,心脏等器官还没来得及受损,人就可能活下来。距离雷击点的远近、步伐大小、个体体质等都影响遭受雷击伤害的程度。
奥运足球场首次使用大气电场仪
“谢老汉的悲剧”几乎每年都在足球场上演。2004年3月10日被认为是“新加坡足球历史上最悲痛的一天”。这一天中国足球运动员1.88米的江涛在新加坡训练时,“眼睛大睁,微笑着”被闪电击中,当场死亡。
“一场比赛中,一支球队突然全被雷击倒,另一支球队安然无恙。”马启明说,当时很多人认为这跟球员的位置有关,他个人认为,可能跟球员的鞋子、衣服的材质有关。
足球场上遭雷击的死亡名单越来越长。科学家的解释是,足球场空旷平坦,大风容易“长驱直入”,风与地面快速摩擦产生许多静电,上空云层也带有大量电荷,云层和地面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电容器,电荷一触即发。足球运动员就成了一根根“矗立”于电容器极板上的“引雷针”。
因为担心足球场悲剧在北京上演,今年,北京奥运足球场区半径3~5公里范围内布设5台大气电场仪,监测大气静电变化,一旦有雷电发生的可能,比赛就会取消。
“这是我国在体育事业上首次使用大气电场仪。”马启明说。
而在国外,学校、工地、化工厂、高尔夫球场、足球场等很多地方都使用它,甚至有“老头儿像携带手电筒一样,提着小型大气电场仪去钓鱼”。
但机器也会说谎。“大气电场仪误报率很高。”马启明说,尽管我们对雷雨天气的预报至少能做到提前10个小时,但地面太复杂了,机器很难精准地找到雷击落地的具体位置。
除了找雷,科学家还热衷于“引雷”。现在,中国气象科学研究院的科研人员,用发射“脖子上缠着铁丝,几十厘米长的小火箭”引雷,在基地里建一所小房子,把各种防雷设施安装好,然后从天上引雷来“劈”它,实地考察防雷设施的有效程度。整个过程只有1秒钟,每秒钟能拍摄5000张照片的高速照相机拍摄了全过程。这一技术水平仅次于美国和法国,居世界前列。
200年前富兰克林放风筝引雷,然后发明了避雷针。如今科学家“人工引雷”,则可把雷电的破坏力引导到指定位置并加以释放。人工引雷产生的强大电磁辐射,可诱发种子基因变异,应用于人工育种技术,可大大低于太空育种的成本。
天上掉下的馅饼?
有人盘算,平均一次雷电发出的功率达200亿千瓦。三峡水电站装机总容量为1820万千瓦,还不到一次雷电功率的千分之一。全世界每秒就有100次以上的雷电现象,一年里雷电释放的总电能约为17.5亿千度。若一度电的电费为0.30元,全世界一年的雷电价值为5.25万亿元,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巨大“馅饼”。
“其实这是个认识误区。”中国气象科学研究院的一位研究员说,雷电时间极短,人类无法捕捉这种电能。再说,“一次闪电的总能量不过是让5个100瓦的灯泡,每天工作24小时,工作30天而已。”
重庆大学的科研人员做着比“收集闪电”重要得多的工作。他们利用雷电电流极大、时间极短的特质研究治疗肿瘤。“先给小老鼠做试验,再给狗做,再给更高级的动物做,希望将来能应用于人。但因为个体的差异,电流时间、量的控制都很难,这项工作必定十分漫长。”李家启说。
尽管马启明每天用监测网追赶着闪电,但他不否认,人类在闪电面前只是“小学生”。闪电的成因是什么?发生在何时何地?200多年的研究始终没能解答这些基本的问题。
“飘忽不定、绚丽、强烈、致命、神秘、浪漫”,采访中,科学家给闪电赋予了这些词。
坐在阳光灿烂的办公室,中国气象科学研究院雷电物理与防护工程实验室的小伙子们,却更希望这一天是雷雨天。他们很想念在野外,闷热的等待过后,看到”像圣诞树、蜘蛛网、喷泉一样“壮观的闪电。
“因为每一次闪电都是不同的,就像人的每一张脸都不同。”一位研究员陶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