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又到了。康宁建材总厂按惯例召开了次"送礼特别会议",会上拟定了送礼对象及礼品清单。别的都与去年一样,几局几办几领导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是今年的县委书记"住址不详".原来的县委谭书记已于一个月前调到市委任宣传部长一职了,据说新调来的书记姓郑,今天能到任,具体什么"路数"还搞不清楚。
春节礼品要不要把新书记考虑在内呢?这是道难题,"特别会议"在此打了顿,与会人员为此很民主地展开了次热烈讨论:有人说应该千方百计打听清楚新书记的住处,一定要送上"慰问品";还有人说这么紧的时间到哪里去打听?再说也不知道新书记态度如何,大家也不熟悉,弄不好还会有麻烦呢。争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大家只好一起盯着"一把手"袁厂长,请他拿主意。一向心高气傲的袁厂长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就开口表态了:依我之见新来的郑书记那里就别送了。他才调到我们县,不可能知道我们逢节必送的规矩。等以后混熟了,我们也可以补送一份嘛。退一步讲,就算这次他知道了,也无所谓,有谁不知道我和前任谭书记是铁哥们关系?大家听袁厂长这么一分析,齐声称是。
他们三人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礼品,按照"送礼对象名单"挨门逐户笑脸相送。忙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供电局、税务局、工商局等部门领导的"香"烧齐了。下面就是县委大院里的几位父母官了。车到县委大院门口,值班门卫见是康宁建材总厂的小车,连忙开门放行。为什么不例行检查呢?老熟人了,彼此心照不宣,再说每次送礼也有他做门卫的一份,要不怎么说是"杨府门前七品官"呢。
到了主要领导住的宿舍楼下,吴主任与李科长各抱一个硕大的礼品箱子,不假思索地就来到了208房间。敲门。开门。进门。接待他俩的是一位满脸狐疑的中年妇女。吴主任开门见山地笑道:明天是新春佳节了,我们康宁建材总厂特意备了点簿礼前来慰问,请笑纳啊!哈哈哈,我们走了,请留步,留步!你们--?那位中年妇女话还没有说完,吴主任与李科长已经退到门外,并且顺手带上了房门。
到了楼下他们又动手拿第二份礼品准备送到县长家去。这时李科长自言自语起来:奇怪,怎么从前没有看过那个女的呢?吴主任问道:李科长,你在嘀咕什么呢?李科长答道:吴主任,你发现没有,刚才谭书记家那个女的以前没见过呀。吴主任一听,好象也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谭书记?什么谭书记,他不是早就调到市里去了吗?哎呀,不好,我们送错礼了。这时李科长和驾驶员小王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李科长问:那么208房间住的是谁呢?吴主任厌烦地回答道:管他是谁呢,反正不是名单上的人。小王问:那现在咋办呢?吴主任说:还能咋办?把礼品要回来。你们想想看,那份礼品价值几千元,我们陪得起吗?还有,208房住的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这无缘无故地接受我们这么贵重的礼物,要是传扬出去那还得了?
听吴主任这么一说,李科长与小王都觉得太有必要把礼品要回来了。于是,吴主任和李科长再次来到208房间。敲开门后,他们见到一个带眼镜的中年男子正在查看那两箱礼品呢。吴主任赶紧走过去一边收拾已经被拆乱的礼品,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解释着:实在对不起,我们搞错了。收拾的差不多了,他与站在一旁的李科长一人抱起一个箱子,朝那两位惊得目瞪口呆的中年夫妇尴尬地笑了笑,尔后狼狈不堪地逃出了208房间……等把名单上的人都拜访过了以后,已是午夜十二点多钟了。在回厂的路上,老谋深算的吴主任要求李、王二人一定要对今晚走错门送错礼的事守口如瓶,他还分析了如果说出去的恶果:爱批评人的袁厂长肯定不会放过我们,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能做什么?弄不好大家的前途就要因此玩完。因为大家是"栓在一条线上蚂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他",利益相关,生死相联,所以他们的攻守同盟很容易就订立了。
第二天晚上,康宁建材总厂会议中心灯火通明,笑语喧哗,原来这里正在举行中层以上干部"新春茶话会".会议中心大屏幕彩电上正在播放本县新闻。开始时大家谁也没有在意上面说什么,因为象这种没品位的节目难得有人愿意浪费时间观看。可是等袁厂长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时,大家这才注意到新闻内容的重要性。新闻节目中有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正在"老干部团拜会"上发表重要讲话,讲话内容主要是很抓反腐倡廉工作。他还不点名地批评了某单位借过节慰问之名,大肆行贿腐蚀人民公仆,他要求在座的县检察院领导立即组成调查组,严肃查处此事。再听播音员的介绍,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就是新到任的县委郑书记。吴主任向坐在对面的李科长看了一眼,吐了一下舌头。李科长也吓得面色苍白,你猜为什么?原来昨晚208房间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就是今天在电视上讲话的郑书记。这下可真捅了大漏子了!
新闻节目过后,袁厂长表情严肃地问吴主任道:昨晚送礼没让什么人发现吧?吴主任赶紧随口应答道:没有没有,你看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办这种事,哪能出错呢?嘿嘿!袁厂长听他回答的这么肯定,也就放心了。
没过几天,由县纪委、监察局、反贪局等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真的开进了康宁建材总厂的大门。
厂里的帐目被封存核查了,袁厂长也被"双规"了。正在这节骨眼上,调查组又收到一封举报信,信中检举揭发了袁厂长在该厂技改扩建过程中大肆受贿的犯罪事实。后来得知,举报信是一个工程队负责人写的。这个家伙当初为了揽工程曾经送给袁厂长几万元现金,后来工程结束了,可是工程款建材厂却迟迟不予结算,找袁厂长也爱理不睬的。他自己在工程施工过程中垫付的几十万元到期贷款,不但利息滋滋涨,而且银行方面还拼命催还。于是他气急败坏地告了袁厂长一状。
再说袁厂长怎么也没想到新来的郑书记会拿自己开刀,他连忙通过关系派人去市里找自己的铁哥们--县委老书记、现在的市委宣传部谭部长救驾。结果让他彻底绝望了,原来谭部长也因在任县委书记期间、卖官鬻爵东窗事发被立案逮捕了。后台倒了,没有什么指望了,再听听调查组的人员隐隐约约地说出了几件自己贪污受贿的事实,袁厂长量想自己是抵赖不了的,再看看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于是为了争取从宽处理,他把自己的罪行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交代的一干二净。经过调查组一一核实,其已构成了贪污受贿罪,最后由检察院提起公诉,法院判决其入狱十二年。
袁厂长被送到劳改农场后,厂办吴主任以及宣传科李科长等人驱车前去看望他。袁厂长在说了几句感谢之类的话后,便问大家:怎么郑书记刚到就知道我们送礼之事呢?还有,我也没得罪他,他又怎么会拿我开刀呢?……
听到袁厂长这一连串的问题,吴主任等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对袁厂长而言,也许"错走208"的故事永远只是一个解不开的迷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