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接到这个女人的邀请时,我正在工地对面的网吧里上网。说是上网,其实就是泡在聊天室里瞎聊神侃。眼一个名叫疯丫头的女孩就要答应我见面,偏偏这个时候,女人打来电话。
去还是不去?我犹豫着。在这工地上干了一年多,除了伙房的周嫂,记忆里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这个女人的口气,竟然那么熟络,‘我在长江大道,你过来陪我'.莫非是哪次聊天时留下联络方式的女网友突然想起我?也不象呀,她们一听我是建筑工人,溜得都比耗子还快。虽然热情主动地留过十几次号码,可至今短信也没收到过一个,更别说有人打电话了。这不,疯丫头一看到建筑工人三个字,也没影了。
去,难不成我一个一米七八的大男人还怕一个女子不成?换上最好的一套衣裤,又往头发上抹一点啫喱膏,我从一群打牌的人中挤过。
成子,收拾这么齐整会七仙女去吗?老幺叨着烟的嘴含糊不清地嘟哝着,那一张一翕便抖落一身烟灰。这会儿他脑门上已贴着十几张纸条,看来今晚又输惨了。
是啊,七仙女正等的着急呢。整整衣襟,我大步流星往外走,把他们的嘲笑抛在那间臭哄哄的工棚里。说实话我顶看不上他们这一帮人,不认识几个字,有的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却整天对着电视里T型台上的模特评头品足,还巴望着这样的表演能到工地上来。做梦吧,模特们是什么身价?能到你这儿来?就算是真来了,也得让你们这一身臭味满口国骂吓跑。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知道他们也看不上我,说是一身酸气,趴在工棚里写小说,还指望成个作家?看不上就看不上吧,最可气的是他们把我新买的杂志左一张右一张的撕下来,抟把成了擦屁股纸。吼他们一顿吧,还说我小气,这是小气吗?
长江大道高架桥两边的桥栏,七彩灯闪闪夺目。一侧的栏杆上坐着一个身着红旗袍的长发女子。是她吗?我回拨一下那个号码,她的手机响起动听的彩铃声。跨过两道护栏,几个纵跃就到了她的面前。
这么慢,你从罗马来吗?她歪着头,眼神迷漓,脸红扑扑的,透出一种薄醉后的娇羞。
偶从新加坡来啦。学着电视中新加坡人的腔调,耸耸肩摊开两手,慢慢地向她走近。
你学的还真挺象的。她扑哧笑了,粉嫩的小手一捂嘴,身体摇晃了一下。
我一把扶住她,顺势揽住她的纤腰,想把她抱下来。
你那么紧张啊?她咯咯笑着。
是啊,万一你失脚掉下去,又算不上为国捐躯,多不值啊。我也学她的样子,歪着头和她调侃。
看你有点意思,就听你的啦。她从栏杆上跳下来,一个踉跄跌入我的臂弯,一股脂粉气便扑鼻而来。她的发丝飞扬,轻拂过我的面颊,忍不住偷偷一吻,好香啊。
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大桥上来呢?这多危险啊。我扶着她,慢慢走下桥来。
谁在乎呢?这样的一个日子,他竟千方百计地找借口出去会情人。我追到这大桥边,红灯亮起截住了我,变灯后再追已不见人影儿。她悠悠地说着,那份浓愁感染了我。
不就是想要束花嘛,我送你。我开始往路的两旁打量,看哪有花店。
真的?她仰起小脸看我,那迷漓的眼神又差点让我忍不住去印上一个吻。
真的。终于发现一家花店,将她扶到路边的冷饮摊上,狠狠心花一百块钱,买下有生之年以来第一束花。
你送我花,我请你喝酒。她已经要了几瓶啤酒在桌上,正举着一瓶冲我笑。
这样还喝?过会儿还能找得着家吗?暗暗的担心,又觉得自己好笑,素不相识的,这是担得哪门子心呢。
喝。两只杯子碰到一起,当的一声脆响,差点没有碎掉。看来她的一腔怨气,都发泄到酒中。很快,六瓶啤酒见了底。
谢谢你的花,真是很漂亮。她抓起那束花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随手扔到路中间。杜朗当初追我的时候,送了我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你知道吗?连续一个星期,天天都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足够开一个花店的。可今天,他把那时候都忘了,我在这儿乞求一个陌生人可怜……她趴在桌上,呜呜地哭出声。
杜朗?你老公是九江建筑公司的杜老板?真是冤家路窄,这个女人会是杜朗的老婆?
你认识杜朗?她抽咽着问我。
果然是他的老婆,杜朗这个混蛋,推三阻四的把我们的工钱推了一年多,自己却拿钱去泡女人。我一拳砸在桌子上,空瓶和酒杯一阵弹跳,都摔落在地,顿时粉身碎骨。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忽然想这大概是个圈套呢。
大概以前帮他整理你们的个人资料时看到,今天无意中记起来,随手拨的。她口齿不清,意识倒还清醒。
这倒错怪她了,我松了一口气。听说杜朗的这个老婆是二婚,前妻两年多前死的,也不知道具体为什么。可这么娇滴滴的一朵花似的美人,杜朗居然还不知足,又厌倦了。有钱真他妈的好。看她已醉到十分,我晃着手中的半杯啤酒问,还喝吗?要不要送你回家?
我已经没有家了,往哪里回呢?她的哭泣又继续。
打住,再哭我可不管了。她哭得这么辛酸,快把我的眼泪也勾出来了。
嗯。她抽泣着抹几把眼泪,慢慢止住悲声。
那你跟我走?行不?我试探着说。
行,你到哪儿我就跟你到哪儿。她抬起抹花的小脸,那模样象极了在田间割草时猛一抬头的二丫。我掏出刚买的纸巾,笨拙地给她擦拭。跟我回江西老家去,愿意吗?
愿意。她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我,眼里的一汪泪还在打转。
不后悔?我可是一无所有,而且老家也很穷。
不后悔,我老家也是农村的。现在我有钱,有这么多。我还会做得一手好菜,咱们去开个小饭馆。她挥舞着纤细修长的手指,仿佛已经是饭馆老板娘似的。
我被她逗乐了,挽住她的手臂,她也跟着我傻笑起来。我们搀扶着彼此,摇摆在这明明灭灭不属于我们的灯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