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叫本强,48岁,因为在郢子里辈份长,呼其二爷者众,而称其本强者寡,玫玫刚插队时,跟着别人喊二爷,着实被笑话过一阵。二爷年青时爱耍钱,有本事倒腾点小买卖挣的钱,全让他在赌场交了学费,人说赌场失意者情场得意,这些市井格言在二爷这全不好使,他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二爷最远去过新疆贩羊皮,是扒炭车经过八个昼夜辗转到达的,路上遭遇了强人,没搜到他藏掖的小本钱,反倒分吃了那伙人偷来的山东大枣,一路没敢喝水还光拉稀,要不是遇到一好心的维族老汉土方救了他,一副身板早填埋了异乡的黄土。
二爷从新疆回来后,爹娘过世姐妹远嫁,没人住的两间破屋快要倒了,借钱起屋在村中是不谈的,乡亲们都捉襟见肘,也没有敢填那个无底洞呀,无奈借了油岗邱老婆子的钱。
邱老婆子的男人在世时自家开了个油坊,靠收黄豆打油卖,方园十来里都知道邱家的油稠经吃,好歹也挣了点辛苦钱。可不幸的是男人竟然得了绝症,有限的钱花光了也没能救命,留下一个油坊撒手人寰。邱老婆子不会经营转了手,靠几个现钱放起了高利贷,二爷六年前借贷起屋,咬牙还了六年息,至尽仍欠着本金。
这天生产队在西边的岗头上干活打山芋垄,岗头挨着油岗,邱老婆子又来催债了,玫玫听说放高利贷的来了,心中刻画出一个狰狞可怕的妖婆,可近处一看,竟是那样弱小,邱老婆子到了二爷跟前,只听一声:老二,我那棺材本什么时候才能讨到呀?!便一屁股坐地嚎啕,鼻涕一把眼泪纷飞,好不伤心,全然没有黄世仁的威风,只哭的人糁的慌也无人劝说,二爷更是脸不变色心不跳,只是低头投入的打垄,逼的那婆子一把抱住二爷的腿,大叫不活了,鼻出粗气,口唇青紫的撒起了癔症……,玫玫都看傻了,心说可怎么收场呀,这放贷搞剥削还这么猖狂。
说时迟那时快,二爷还真不愧在外闯荡多年,见过世面,处变不惊,只见他大锄一甩,立地拔葱似的抽出自己被邱老婆子紧抱的腿,大吼一声:歇倒,今年到秋,我砸锅卖铁也还了你的本,再闹老子一火去了新疆我看你找谁去!好象高音喇叭断了电源,又似头号破锣折了锣棰,邱老婆子顿时没了声响,一骨碌爬起,连土都不掸,头也不回的走了,走到地头才撂下一句:等着,分红我一准来!
若干年后,每当玫玫听到欠债的是大爷的说法都在心底好笑,她可是见识过的,欠债的是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