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医生自结婚那年就开始忍了。新婚之夜,妻子就埋怨他农村的父母和亲戚,说,跟了你们农村人倒霉死了,穷酸死了。妻子的嘴巴尖刻,处对象以来他就领教过了。别看她自己瘦得象搓衣板,找对象还挑三捡四的,挑来选去,把自己挑成了大龄女。跟了丁医生倒好像是把自己贱卖了似的,是皇上女儿低嫁了平民。妻子这么个“高”姿态,丁医生心里是不舒服的。其实丁医生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高中毕业后回乡当了赤脚医生,然后当兵到部队又当了卫生员,直到复员回来,幸运地被安排在医院做了医生。在父母眼里丁医生算是个值得骄傲的儿子了,走出了农门,成了吃商品粮的国家人。丁医生觉得自己家里虽然条件差些,但父母在经济上已经是尽力了。自己还有几个弟妹,以后的婚嫁父母还要负担的。但丁医生不敢分辩,忍了。当然,丁医生自己在内心深处也觉得农村人要比城里人低一等,自己的家庭出身上先有了自卑感。这种自卑感是降生到这个世界以来慢慢养成的,那时候,农村人和城里人差别是巨大的。
在以后的家庭生活中,忍,慢慢地成了丁医生的习惯。
在对待夫妻双方家人和亲戚朋友的态度上,妻子是两副脸面。见到丈夫那边人,给冷脸子;接待她这边人,送热脸子。丁医生开始看不惯,先忍着。夜里上了床,丁医生先搂着妻子温存,见妻子高兴了,然后提意见,意见还没有提完,被妻子拂到一边,说怎么了?我就这样?我就看不惯你家里人。妻子生了孩子后,身体象蒸笼里的包子一样“发”了,力气也大了,有好几次一脚把丁医生蹬下了床。丁医生被拂到一边,就是宣告劝说失败了。这是软劝。
软的不行,来硬的呢?村里人说,女人服打,打一顿就服了。那年春天,父亲去世了,母亲病倒了,他把母亲接来治疗,在自己的家里没有住上几天,妻子就找茬撂脸子,说混帐话。弄得母亲直掉泪。丁医生实在忍不住,顶了她几句,妻子就和他高声吵起来。母亲拉他的袖子,劝他,儿啊,忍了吧,让你弟弟接我回去吧。送走母亲,丁医生想起家乡的老话来,喝了半斤酒,胆气壮了,继续和妻子论理,妻子哪里买他账,气势比他高八度,他就挥手打了妻子一巴掌,这一巴掌不但把妻子打哭了,把他自己也吓着了。妻子嗷嗷叫着扑上来,把他抓成了大花脸,然后连夜回到娘家驻扎下来。在离婚的要挟下,丁医生只好上门陪罪保证下不为例。
二十多年来,丁医生就这么着忍过来了。既然是医生,总少不了要值夜班。妻子有一次去查夜,看见他和护士又说又笑的,不高兴了,立刻拉长了脸,讽刺道,呵呵,呵呵,在家郁闷着,一到这里多开心啊。难怪急着来值夜班呢。弄得在场的人都尴尬。女儿大了,也很同情老爸,说爸爸是忍者神龟了。丁医生只好自嘲,说忍者最有力量啊。妻子在一旁直哼鼻子,还力量呢?他还有力量呢?
丁医生没有想到他忍啊忍,真的忍成了“龟”.这个龟不是日本的神龟,而是中国的乌龟。
妻子并不因为丈夫的忍让而有所反省,反而拿他不当回事。妻子也许在内心深处也渴望有一个男人能征服她,这个念头并没有因为人到中年而枯萎,相反,有了适合的温度和土壤,就疯了一样地生长起来。妻子赶上了潮流,玩起了中年恋,和自己单位的一个小领导好上了。两个人出双入对,下了班也不回去,说是在单位加班。这种暧昧的关系单位人都看得出来,就他们俩好象不自知,也难怪,俗话说当局者迷,就是这个道理。单位的人晚上散步遇到丁医生,总是故意问他,嗬嗬,又一个人溜啊,老婆呢?丁医生说,说是忙,晚上加班呢。别人就笑,说真忙啊真忙。开始丁医生不在意,后来听出点弦外之音,而且也发现妻子爱打扮起来,有时候晚上回家,脸上还红扑扑的,好象喝的酒没有退尽。你又不是领导,这么忙啊?加班的次数多了,丁医生心里犯了嘀咕。那天晚上,他不知不觉地溜到了妻子的单位门口,整个楼除了门卫处有灯光外,一片黑暗,他以为妻子不会在单位呢,就在这时他看见门厅开了,妻子和一个男人出来了,那个男人他认识,是妻子的上司。丁医生躲在暗处,看着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挺亲密,并肩消失在夜色中。丁医生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两个狗东西狠狠地揍一顿,但丁医生忍住了。
那天夜里,妻子很晚了才回家。她嘴里哼着歌,哗哗地洗了澡,上床的时候,突然发现床头上贴着一张卡通画。妻子仔细看了画,脸忽地红了,她转眼看背对着她坐在写字台前的丈夫,发现丈夫的肩头在一抖一抖的。妻子怔了一会,一咬牙,把手里的发夹朝他身上掷去,尖声嚎叫起来,好啊,你什么意思啊?丁医生没有回头,说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妻子嘴还硬,说我就是不清楚。
那张卡通画画的是忍者神龟,不过上面原来的神字划去了,换了一个大大的“成”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