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过了七十八岁生日后的第三个月,不慎摔倒了,应了那句俗话,老人怕摔。母亲再也没有站立起来,脊尾骨碎裂,瘫痪在床,断断续续到医院治疗了多次,医生好心劝慰说,无大碍,养一养会好起来的。可半年多过去了,总不见好转,也好像没有严重,可仅仅在一两天时间,并发症突发,病情急转直下,非常严重了。母亲像一盏油灯,只剩最后一滴了,再也熬不住了,看似没有大病的母亲,其实整个神气已是生命的尽头了。这一天,是2011年1月25日,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弟弟从老家下午两点多打来电话,急忙说道:母亲恐怕不行了,让我赶紧回来。关山阻挡,云岭相隔,心急如焚的我恨不得生出翅膀。机票最快已是明天中午的,还要从西安转机。票拿到手,我六神无主的等待着,时间像凝固了一般,我只能不断地与家人通电话,祈祷上苍,期盼能与母亲大人见最后一面。可是到了晚上八点多,弟弟那沉重悲切的话语,霎时把我击蒙了,顿感天地旋转,眼前漆黑,母亲已离世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等我缓过神来,止不住的眼泪奔涌而出,我放声痛哭了。“黯黯高云,萧萧冬月。感惟崩号,兴言泣血”.
虽然母亲去世三年多了,可是已到中年的我好像从此没了根,父亲去世已三十多年了,母亲又走了。一个人没了父母,心便没了着落,心中像断根的秋蓬一样只有随风飘逐了。
当我悲凄匆匆半夜赶到家时,看到母亲安静地躺在那里了。紧闭的双眼,眉头似乎微微的锁着,是盼望我回来与您见一面吗?还是责怪不孝儿没能回来与您见最后一面?弟弟说,在母亲临走之际,把急急赶到病床前的外甥当做我了,当母亲好似明白了些时,伸出来三个手指头,这分明是盼望我们母子见一面啊。可您的三儿是多么的不孝啊。苍天啊,您怎么这么不公啊,您怎么这么无情啊,让我们母子分离啊。生我养我的母亲大人,从此我们就阴阳两隔了?
当天晚上,我为母亲守灵。匍匐在母亲脚下,虽然正值寒冬腊月,可我分明感觉母亲仍然温暖着我,母亲仍然还活着。母亲只是太累了,想休息休息吧。我迷迷糊糊中好似听到母亲在与我说话了。
母亲去世的前一年春节,我回来了。除夕的晚上,我与母亲依偎在一起,说了大半宿的话。我接上一盆热水,给母亲洗着脚,我看着母亲那双青筋暴露,干瘪粗糙的双脚,抬头看到母亲那核桃皮般沧桑的脸庞,母亲那满头的白发,心里难受极了,我的眼睛湿润了。我让母亲早点歇息,她却不肯。母亲温和地抚摸着我的头,缓缓的平静地说起了她的过去,她回忆起了她的少年,她想起了逝去了三十多年的父亲,想起了十七岁嫁给父亲的情景,说着父亲的好脾气,说着父亲如何让着她,说着父亲的勤劳,母亲幸福地叙说着。想起了生我大哥后几天就下地干活,就沾凉水,才落下了神经性头疼老毛病,说着那一年全家挨饿的岁月。母亲说着,平静温和,没有忧愁,没有忧伤,总是重复一句,现在好了。我听着,心里五味杂陈。我说,您该过好日子了,您也是儿孙满堂了,少操些心,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想来,冥冥之中,母亲一年前就与我诀别了。那时母亲身体已是大不好了,现在想来,那就是我与母亲过的最后一个除夕啊。
云暗风愁枯草飞,一丘冥界向松悲。
生哀已是三山寂,见静犹同万木垂。
纸爇空凝千泪约,天寒忒冷九泉知。
可怜我母隔尘远,重养情多莫悔思。
(《祭母》)
这是母亲去世一周年,在母亲墓前我吟就的一首七律。自从母亲去世后,总想写点文字,给母亲那边送去,可一回忆到母亲走时的那天晚上未能见上一面,心就刀绞般痛心,几次提笔又止,只能写点诗词短句以寄哀思。母亲生的平凡,活的艰辛。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初的母亲,十七岁便嫁给了父亲。生养了8个子女。有一个大我8岁的哥哥,和小我两岁的弟弟,因生病、饥饿,营养不良而夭折了。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母亲利落、能干、吃苦。母亲生我时,还不到三十岁,在我已有记忆时,母亲皮肤白皙,那么俊俏,那个年月母亲的个头也算高个。记得一年夏天奇热无比,母亲背上生了痱子,让我给她挠挠。母亲那时那么健康,皮肤光滑。可生活在上一辈子的人,生活的重担像一把无情的刀子,早早地把年轻俊俏的脸庞,折磨得满脸沧桑了。
实际上我能体谅到父母的辛劳时候,是上初中了。家庭人口多,又是男孩五个,姐姐也在18岁就出嫁了。家里的一切,吃、穿、缝缝补补,唯有母亲一人承担。奶奶去世的早,还有一个聋哑叔叔。母亲又是长媳,爷爷及一大家子的生活都落在了父母肩上了。曾是俊俏美丽的母亲,被生活无情的风雨吞噬着,不到四十岁已是满头花白了,脸上已失去了她那个年龄应有的光泽。或许那时我年纪小,也未真正体味到母亲那一代人的欢乐和忧愁。像我这样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之初年龄段的人,生活在农村,记忆最深的莫过于青黄不接的岁月了。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升学是在春季。春季是一年最美好的季节,可那个年代的中国农村的春季,却是最令人饥肠辘辘的。物质的极度匮乏,粮食的极度少产,人的行为极度不可思议。所谓的青黄不接,就是去年秋天收获的口粮挨不到今年的春季,果腹生存是人的第一需求。我上初中的第一天带的干粮,母亲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居然给我准备了一张细粮掺和鸡蛋做成的干饼当做我的午餐。在那个年月,这样一顿饭,标志着一个家庭的富裕程度,不识字的母亲,其实心中明镜似的。那张橙黄色的薄饼,像一座山一样一直压着我。日日吃红薯粗粮的胃,突然吃这么精细的饭, 无以言表的心情与饼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深深地撞击着我少年的心灵,不辜负母亲的辛劳,我在心里默默地使劲。穷人家孩子,成熟的早,学习的自觉和动力那里需要父母督促。那时的梦想,一天能吃上一顿细粮,该有多幸福啊。人的欲求,有时是很低的,物质的匮乏,吃的欲望,训练了胃的简单吸收,幸福就是能吃上一顿细粮。那有像现在人的生活的奢侈无度,想想,今天的物质生活是多么的满足。那些在物质上贪得无厌的人,没了精神的躯壳,想想,也十分的可悲。
父母亲共同承担着这样一个大家庭,在那个年月,起早贪黑,像牛一样不知疲倦的劳作,仍然不能使全家人生活的好一点。大我没几岁的姐姐和哥哥,都曾讨过百家饭。现在想来那清贫的难以启齿的生活,可在那个年月,是大多数中国农民六、七十年代都曾经历过的日子。母亲是一个要强的人,都说严父慈母,可母亲要求我们儿女比父亲严厉。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侍弄土地是一把好手。母亲倒是一个明白人,这或许像我的舅舅,是庄户人家比较看得长远的父母。母亲虽然不能教我们学文化学知识,可常常督促我们兄弟好好念书,母亲总是举出村里村外好多有出息人的例子来激励我们。我读中学时是要带干粮到学校的,母亲总是想尽一切法子,把红薯干和玉米榛子掺和在一起,绞碎、浸泡、磨浆、发酵,每天早晨5点多便起来,摊好煎饼,说是当天做的当天吃软和些。如果有时母亲没发酵好煎饼浆糊时,摊出的煎饼会有些许酸味。每当我周末回家时,母亲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总是自责自己,才是中年的母亲,总是念叨几遍。而母亲自己却不弃已发馊的剩饭,一点也不浪费都会吃掉。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我,却不以为然。世间母亲爱儿女胜过爱自己,舐犊之爱是人间最无私的,做儿女的却到了养儿女时才知父母恩。
母亲生五弟时,已快四十岁了。偏爱最小的儿女是人世间一种常情,也是做父母的本能。“谢公最小偏怜女”嘛!五弟三岁多时跟着父亲赶集走失了,母亲把父亲那个好好的责怪啊,母亲气愤地对父亲吼道:小五要是找不回来,我跟你拼命,母亲是急坏了。全家人找了三天方有了五弟的下落。五弟被一家有五个女儿的人家领去了,想认作儿子养下来。三岁的弟弟其实也大致说清楚自己的家在哪个村,五弟小时候长得煞是可爱,那家人喜欢的不得了,再加上有私心,三天来藏着不说。是我们全家四处着急寻找的消息传到那家人家,他们是心慌了还是心软了,托人捎来消息,要认五弟为儿子。母亲一听就气坏了。说了一句让我现在都忘不了的话:我是有五个儿,可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们是想割我的肉吗?宁愿割我的肉,也不送儿子给你们!五弟回来了,母亲也没再与那家人计较,宽容善良的母亲原谅了人家。也许人世间的情缘是注定的,是不能违背的。在父亲去世,我们兄弟又相继成家单独过小家庭的日子后,是五弟陪伴母亲身边过了十几年。她这个“小疙瘩”,是她最疼的儿子。到了晚年的母亲,兄弟中也是五弟最尽孝心了。有一年我把母亲接到兰州来想尽尽孝心,可母亲可能是故土难离吧,在兰州只住了不到半个月就要回老家。母亲嘴上说着老家的什么鸡啊猪啊没人管了,其实是牵挂五弟,心疼她的“小疙瘩”.我嫉妒的对母亲说,我也是您的儿子啊。母亲总是平和的说:你们生活的好,你弟还一个人呢,20多岁了,也没有找媳妇,自己不会照顾自己。我一再挽留母亲,母亲甚至生气了,闹着要回老家,我拗不过母亲,让五弟来兰州接母亲回去,可五弟来了兰州,母亲倒不主动提回老家了。其实在母亲的心里,根本上是既疼爱小儿子,也思念她的那个家。那里有她的根,有她的念想,有她拉家常的老邻居,有她养的鸡呀鸭呀。一个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人,突然住到城里,是不会习惯的,这就是我们那上一辈子的父母的生活观念,思想情感。说到底,生长在乡下的父辈,如果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他们会失去生活的方向,不知所措,也没了乐趣。
爷爷八十五岁那一年,不慎摔到了,从此瘫痪在床三年多。三年的日日夜夜,母亲做了人间一个儿媳能做的一切。那时父亲已去世几年了。母亲尽着一个长媳的孝心,没有让三年病在床的爷爷一日受罪。吃的不断变着花样,床褥总是干干净净,给病在床的爷爷不断地翻身、擦身,三个春夏秋冬,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病在床的爷爷三年没生过褥疮。姑姑们每次来看望爷爷时,都动情的拉着母亲的手,姊妹相视,眼泪汪汪说不出话来。三年下来,没听到过母亲一声唉叹,尽着一个儿媳的孝心。连聋哑叔叔都逢人比划着,用他的“语言”向邻人们叙说着母亲的孝心,不能说话的叔叔,每每说到这些,眼里都噙着泪水。那时母亲已是半百之龄,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身体还算健康,把爷爷安详地送走了。姑姑们说,爷爷是享福的,瘫了三年,没遭什么罪。可母亲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累,吃了多少苦,全家人谁个不知啊。母亲在心中默默承受了多少,甘苦只有她自己明白。爷爷走了,没几年,聋哑叔叔也走了,父辈男老人都走了,母亲那一辈的就留下她一个孤苦伶仃妇道人家了。我们兄弟们都已所谓成家立业了,都各自过起了小日子。母亲却还要独自下田劳作,父亲在世时,母亲未曾下过田。老了老了母亲却下田劳作了。虽说母亲自己说要活动活动筋骨,身体才好。其实,她是不让儿女们为她操心。母亲常说,我身子骨好着哩,你们不用操心我,过好你们的小日子,我也放心了。快七十岁的母亲仍然下田劳作。有一年秋天我回老家,在村口见到母亲劬劳着身子背负一捆玉米秧子,那蹒跚的步子,满头的白发,把我的心都摇碎了。回到家我一再叮嘱母亲,不要下田了,我们能养活您,您那点自留地让兄弟们去耕种好了。可劳作了一辈子的母亲,不听我们的劝说,依然下田劳作,还是在姐姐和姐夫的强迫下,把母亲接到姐夫家,享享清福。姐夫又是一个大孝子,尽孝于他父母是远近有大好名声的。对我母亲视为亲娘般孝心关切。我时常与姐夫通电话,自责母亲生养儿五个,还不及姐夫您哩。姐夫却憨憨的说:咱做儿女的尽孝是本分,你在外干公家事,莫牵挂他姥娘。母亲去世的前几年,大多时间住在姐姐家,与姐夫结下了母子般的感情,都说女婿半个儿,其实姐夫比亲生儿子还要有孝心。可天有不测风云,姐夫比母亲还早去世。母亲得知姐夫去世的消息,不顾自己是七十多岁的老人,20多里地,母亲奔丧送女婿最后一眼,一个白发老人送女婿,也堪为人间悲事了。其实在母亲的心中,早已把姐夫视做亲生儿子了。每当我回家,母亲总是夸赞姐夫,如何如何的孝心,方圆几十里都不多哩。可是姐夫寿命太短了,在58岁的年龄上就走了,姐夫是一个聪慧而又忠孝的人,只是在家中兄弟姊妹中老大的地位,为了照顾他多年瘫痪在床的母亲,拴住了他的手脚,他本来可以干出一番事业的。生命太脆弱了,母亲,我的亲娘,儿子还未尽多少孝啊,您却走了。姐夫您是我少年时的良师益友啊,我读高中阶段的周末大多时间是在姐姐家度过的,姐夫曾给了我那么多鼓励和帮助。每每想起您照顾母亲的点点滴滴,我们作为亲生儿子都惭愧不已。姐夫,我也奉上几行文字给您送去,以表达我的敬仰和哀思。还要再拜托您在那个世界继续辛苦照顾好我的母亲,我的亲娘!
过去的岁月,回忆有苦涩,也有甜蜜。老家的老宅院子里,在窗户前有一颗老石榴树,年年挂果枝稠,少年时总在树下跑来跑去玩耍。每到秋天,母亲总捡几个最大的石榴留着等我回家享用。我每次又是在过年时才回老家。已存放了几个月的石榴,皮虽已干裂了,可粒粒晶莹,酸甜爽口的石榴,它酸中带甜,不正是生活的味道吗?“尝尽人间果,仍思酸石榴。窗前五月艳,枝上九秋稠。每望家书到,常疑鸿雁休。江湖悲老大,何处梦中留”《(忆故乡石榴树)》。这是我去年因思念故乡而创作的一首五律。石榴树一到五月,满树怒放灿若朝霞的火红的石榴花,是勃勃生命的象征,这火红的生命之花,在我的脑海里扎根了。人生旅途上,我始终坚守着一个信念,火红的花盛开了,它一定会迎来秋的果实!
每次与亲人相聚的短暂,更增加了思念的愁绪。人世间的时空不能倒流,漂泊在外三十多年了,每每回家,母亲每每站在村口等待远方的游子,每每返回,母亲又依依不舍地送我到村口,这样的景象已深深植入到了我的脑海里。我多麽盼望再有这样的景象啊!可是,这样的景象永远只在梦里了。无情的岁月,有限的人生,相聚是多麽的珍贵啊!母亲在世时,回家是一种期盼,是一种幸福,是一种温暖,是一种亲情的甜蜜,是一种心的归依,是一种心灵的踏实。母亲在她不算高寿时撒手去了,留下了让儿女们无尽的怀念和悲伤。她老人家一生不曾歇息的劳作,养儿育女。母亲就像我们村子里那条小河,越来越没水流动了,越来越干涸了,那是自然的造化,水总会流动的,不在此,便在彼。可母亲到了另一个世界,也是自然造化吗?人真的有灵魂吗?我相信人是有灵魂的,那么就拜托上苍给父母亲大人捎去几句话:您的血脉正如永不干涸的清澈泉水流动着,父母亲大人在天之灵安息吧!
在儿子心中,母亲是平凡而又伟大的。文学家说:父亲是山,母亲是河。山河组成了大地,父母的恩情比山高,比水长,大言不美,包容万象。文字是奇特的,仓颉老先生,我要感谢您创造了这一神奇而有生命力的符号,我才可以向逝去的父母表达我的怀念。可父母一辈子没曾写下自己的名字,今天不孝大不敬,孩儿写下您和父亲的名字。父亲:尚怀柱;母亲:任秀英。父母亲大人千古!您的子子孙孙永远记住这两位普通而善良的老人,永远记住这两个普通而熟悉的名字。孩儿今天,以文而祭,俯而酹之。父亲您离开我们三十五年了,母亲您离开我们也三周年了,又一个清明节到了,这是孩儿填的两阕《蝶恋花》,祭奠您和父亲,今抄录在此,以寄我们的哀思:
一
又到清明遥祭墓。欲问苍天、盈泪风凄楚。
多少梦魂烧纸烛。且将思念纷纷诉。
望我故乡无父母。长恨浮生、哀叹空无补。
游子此时心更苦。世间儿女惟祈福。
二
遗恨万端无以报。敬果焚香,慈竹临风到。
世道茫茫若同调。萱椿犹在承欢好。
梦里一呼儿醒早。逆旅人生,记得煎饼灶。
供我读书温暖绕。沧桑岁月情难了。
2014年清明节
尚墨,出生于1962年11月,山东莱芜人。现供职于甘肃省广电总台。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华诗词学会会员、《诗词家》编委、甘肃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甘肃省青年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恒基金副理事长、甘肃省敦煌文艺奖书法评委、甘肃书法院艺术指导、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兰州大学书法研究所研究员、兰州城市学院张芝书法院特聘教授。
获得首届中国书坛中青年百强榜,中华诗词创作奖优秀奖,首届甘肃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称号。
出版专著《秋水镜心》《月浸本心》《墨迹诗心》诗词书法集,诗词作品收录《中华诗词文库》《当代中华诗词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