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岁月如流。不知不觉间,袁第锐先生已经离开我们和他的家人十周年了。
袁老生于1923年2月4日,卒于2010年4月28日,享年88岁,俗称“米寿”,四川永川(今属重庆)人。先生生前是甘肃省诗词学会会长、中华诗词学会名誉副会长,是我国近代德艺双馨的诗词大家,也是我非常敬重的国内大诗人之一。
记得那是2007年6月7日的下午,正值全国“高考日”,那天天气炎热,但一场阵雨后显得凉爽多了。我正在旧城坝宕昌一中附近等待女儿“高考”,忽然手机铃声响了,是时任县政协主席的孙书诚打来的。孙主席是我相识多年的老领导,在担任团县委书记时我们就跟朋友一样要好。他让我马上到招待所来一趟,说省上有个叫“袁第锐”的老先生在饭桌上念叨我,想见见我,问我可否认识?我忙说,那是我的恩师,虽未谋面,但书信往来颇多。我是2006年9月加入中华诗词学会的,同年12月加入省诗词学会,也是袁第锐老先生介绍入会的。我爱好诗词,和袁老书信交流过诗词。大约两月前,袁老还为我后来出版的《文川诗文选》寄来一首贺诗,诗是在八行笺上用小楷笔题写的,字迹娟秀,我塑封后珍藏至今。诗曰:流传一首诗,便抵公卿贵;北欧翁此语,后世长钦佩;书之以赠君,共勉千秋岁。我赶忙来到县招待所,四大班子领导都在陪省上客人,打过招呼握过手,我便在袁老旁边落座。由于我在电视台工作,县上领导大都认识,所以也不觉得很尴尬。当时的县委书记说,袁老是我省乃至全国的著名大诗人,这次来我县机会难得,希望在我县多呆两天,多写几首有关宕昌的诗词,并要求我明天既当电视台的报道者,也当袁老的陪同者,并把袁老在宕昌创作的诗词记录下来。能和袁老这位著名诗人近距离接触,求之不得,我欣然答应。
袁老此次是和省上某团体一块来的,来时带着老伴,两人都很和善。晚饭吃过,我送袁老夫妇回房间,在房间,我把我近年来在报刊上发表的诗词的剪报给袁老看,让他斧正,袁老便语重心长地和我攀谈起来,讲诗词、讲格律、讲意境,鼓励我多学习、多积累、多推敲。
在袁老桌上,放着一张同行者名单,一个熟悉的名字引起我的注意。林家英,全省乃至全国的著名诗人,兰州大学教授。她的名号我早有耳闻,其诗词作品在《诗刊》和《甘肃日报》上经常出现。她亦是我崇拜和敬重的当代诗人。她和袁老在诗坛上可谓双峰并立。得悉她在,我留意了一下她的房号,产生了拜访的念头和冲动。我鼓足勇气,轻声敲门进去,先来了个自我介绍,林家英先生和蔼地让我坐下。先生虽年逾古稀,但身上那种被诗文浸润过的气质令人肃然起敬。因是初次见面,加之先生年老,我没敢过多叨扰,临走时赠我她新近创作的《诗圣杜甫颂三十首》打印稿。
当晚,县政协在招待所摆上笔墨纸砚,邀请袁老留下“墨宝”。袁老诗名誉满全国,其书法也老道遒劲。袁老书法,别具一格。从不写唐诗宋词,都是书写自创或诗友创作的当代诗词。他说,唐诗宋词已经被人写了千百年,今人要写当代诗,写出新气象。县上列了差不多十几位县委常委和人大、政协领导名单,要袁老每人写一幅。袁老一见那么多名字,略有些担忧,由于年老,怕满足不了大家的收藏热情,便表示“尽力而为”。他写字,我负责钤印,写一幅,勾一个名字。像完作业一样。写到一半时,陪同的人见袁老有点困,赶忙敬上两杯酒,递支烟歇会儿。他给每个领导书写时都是不同内容的诗,写到一半时,记不准诗词内容,便把我的诗选了几首书赠县领导。其实我何尝不想求先生一幅墨宝!但先生毕竟是年逾八旬的老者,多要一幅字就等于多耗费老人家一份精力,真不忍心!领导们的任务总算完成了,可招待所的个别服务员也要袁老的字,袁老尽力满足了。最后总算轮到我了,袁老问,想要哪种尺幅,我说来个斗方即可。袁老便选了我在《东坡赤壁诗词》杂志上发表的五绝《沙漠吟》书之。书以载道,袁老的字于朴素中透着厚重,有一种书卷气在纸幅间流动,绝没有当下有些所谓书法家的矫揉做作。
翌日,吃过早点,由政协的两位副主席和我陪同袁老进入大河坝国家森林公园(即现在的鹅嫚沟)采风。袁老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在大河坝,看了那里的山水风光,赞叹不已,我不时给袁老拍照留影,当见到藏族同胞从山里采来的虫草、狼肚菌等山珍时,他非常好奇,便和她们攀谈起来,顺便买了一些作为纪念。在宕昌,袁老共创作了6首诗。他的诗厚重古朴,如陈年老窖,醇香无比,回味无穷。以下录其三首为证:
宕昌怀古亘古河山忆宕昌,当年割据亦称王。与君同是炎黄胄,崛起中华赖共襄。
官鹅沟口占二绝句人间仙境在官鹅,绿水青山此处多。喜有民风承古朴,汉羌一体最祥和。幽谷云深起怒涛,悄无声处野花娇。千寻瀑布从天落,济得人间万顷苗。
在陪同袁老过程中,我俩渐渐成了“忘年交”,知无不言,我不时向袁老请教写诗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他便悉心解惑,真心开导。在回来途中和饭桌上,袁老向我讲述了起落沉浮的往事。袁老年轻时意气风发,才华横溢,毕业于原国立政治大学高等科行政组。曾任重庆新民报记者、编辑,甘肃省政府秘书、编译室主任、法制室主任,25岁担任国民党甘肃临泽县长,曾和马英九的父亲马鹤凌是同事,后来国民党兵败,马鹤凌曾劝袁老同去台湾,但袁老看到国民党气数已尽,其内部腐败堕落令他失望,加之丧失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便毅然弃暗投明,为建设新中国效力。解放初期,曾先后任西北人民革命大学兰州分校(今中共甘肃省委党校前身)和甘肃省商业厅干部学校(今兰州商学院前身)教员。因国民党临泽县长事,后来在“文革”中被打成“右派”,劳动改造十年,吃尽了苦头。一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才得以“平反”。“平反”后,袁老曾任甘肃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文史专员、甘肃省政协第五、六、七届委员、常委,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甘肃省诗词学会会长等职。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袁老的一生,可谓饱经沧桑,和杜甫的境遇很相像,但比杜甫要幸运。在和袁老话别的晚上,我的脑海中跳出这样几句:德不孤,必有邻。如烟往事俱忘却,心底无私天地宽。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先生之高德高才一直是诗词界的楷模。先生离开宕昌不久,我在手机短信上即兴赠诗一首:
访古寻幽临宕昌,诗翁笔老意铿锵。挥毫写尽悲欢事,一咏一觞情意长。
促膝谈兴重,惜别两依依。此别竟成诀别!后来我曾给先生打过电话,竟听不到他的川音,而是夫人接的,说先生患病半瘫,不能言语。再后来,一直到2010年4月,正在基层采访的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省诗词学会打来的,说袁第锐先生因病去世,定于明日在兰州举行追悼会,问我可否参加。在县电视台工作的我身不由己,何况一时赶不到兰州,故没去成。噩耗传来,在新闻采访车中的我哀然口占二绝:
其一正值阳春百草肥,惊闻噩耗泪如飞。君今驾鹤西归去,我有疑难可问谁?
其二吟诗泼墨仰奇才,米寿归终亦可哀。亥岁相陪古羌地,先生教诲耳边回。
这两首挽诗后来收入2010第二期《甘肃诗词》“悼念袁第锐先生”专辑。
大约在袁老谢世三年后的某天,我去兰州参加出差,专程到袁老的家里看望了袁老的遗孀。老人家比我上次见面老了许多,步履蹒跚,膝下有一儿一女,大多数是她一个人生活。在家里,我看袁老家的墙上挂着著名诗人刘征写的诗词书法,古色古香。
身影依稀眼前晃,十年一梦忆诗魂。先生已奔天国,我辈自当接力。先生去了,把无尽的思念留给亲友;斯人已矣,把馨香的文华留给诗坛。谨以此文怀念袁老仙逝十周年!
作者简介:文川,本名刘雁冰,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外名流交流总会会员,中国毛泽东诗词研究会会员,甘肃省诗词学会理事,甘肃省作家协会、陇南市作家协会会员,陇南市诗词学会副会长,陇南市影视家协会副主席,宕昌县诗词学会会长,双月刊《哈达铺》副主编。地址:甘肃省陇南市宕昌县博物馆邮编:748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