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良看得目瞪口呆:那是多好的肥膘肉,吃一口香掉牙。就这么活活扔了,还说没钱买好菜,谁娶了她做老婆,还不活活把家给败了!刚想到这儿,脸便红了。人家给谁做老婆,又碍你万良何事呢!
艾晚是个聪明的女孩,见万良盯着饭盒,便说:“你心疼了?是吧?”
“我不心疼。又不是我的。”万良硬邦邦地说。他不喜欢糟蹋东西的人,不管这人跟他有无关系。
“也不是我的。”艾晚用洗涤灵洗盒盖,一滴不够,又挤出一滴:“厂里发的保健,不让你买别的,天天给一份红烧肉。谁吃得了?”她手上终于冒起了螃蟹似的白沫。
原来是这样!万良紧跟着又生疑团:有资格吃保健菜的,都是强体力劳动者,艾晚一个柔弱的女孩,绝享受不了这份待遇。对!一定是她的相好的给她的。想到这里,万良又沉下脸来。
艾晚就是再机灵,也猜不到万良这回绕的圈子。她说:“我天天看到你。”
废话!万良天天上岗,艾晚天天进厂,当然天天看到喽!
万良的碗已经洗完,他不愿搭碴,连公共关系也懒得问了。
艾晚却没感到异样,边甩饭盒里的水边说:“今上午我看到你一直笔挺地站着,你那个老兵可偷着歇了好半天。”一副打抱不平的神气。
“你在哪看见的?”万良半是惊讶半纳闷。
“在那儿。”艾晚纤细白嫩的手指往半空中一扬,一滴凉凉的水珠坠进万良的脖子。
“你是……”万良的眼珠瞪得象铜铃。
“我是龙门吊天车工啊!”艾晚平平静静地回答。
来洗碗的人多了,艾晚笑笑,款款走了。
老兵说:“万良,你这碗刷得够有时辰的,刷锅也用不了这么长功夫。”
万良嘿嘿一笑……
第二天吃午饭时,艾晚端着碗走过来:“我的菜吃不了,你帮我克服克服。”
万良嘴里的菜汁把牙都染绿了,吓得差点没咬着舌头:“别——别——我们这菜挺好。”
全桌的士兵都挺直了身子,停止了咀嚼,注视着这个美丽的姑娘。
“我可没病。连眼睛都是1.5的,够当兵的了。”艾晚细细的眉毛皱起来,不高兴自己受了冷遇。
万良不知自己是要,还是不要,赶紧去看老兵。老兵正馋肉,便说:“万良,你还不谢谢人家!”
万良这才松了一口气。艾晚便把肉菜都扣到万良碗里,气得周围几个青年工人直斜白眼。万良把肉分给大家,特意给老兵多分了几块。
以后,艾晚常常给万良拨菜。万良推辞,艾晚就说:“那我可倒掉了。”不得暴殄天物的习惯和肉的香味使万良硬着头皮收下了。“你怎么不给厂里的小伙子?”万良问过。“我不理他们,他们还成天瞎编派我。要给了谁,还不更想入非非!”艾晚嘟着嘴说。
万良按老兵的指令,买回大宝抗皱增白粉蜜,试用的效果却很不理想。他以为是自己小气,抹的太少,便狠狠心,剜了一大坨,厚厚涂一层。这下更糟了,象是柏油路上挂了一片雨夹雪。万良火了便用手去搓,一根根泥棍似的灰卷便往下滚。万良大叫大宝骗人。
“不是大宝坑了你,是哥们我坑了你。我抹的是蛤蜊油。你要是不嫌弃,咱俩换。我复员拿回家给你嫂子抹去。”老兵笑眯眯地说。其实他复员后很可能留厂里,可他偏要老说回乡下,以求大家别忌恨他。
万良只好眼睁睁地同老兵进行了不平等交易。
万良买了一双很尖的皮鞋。每天擦得又黑又亮一尘不染。
穿着尖皮鞋,抹着蛤蜊油的万良,每天英姿勃发地站在哨位上,时不时地回过头去,对着半空中微笑,皮肤黝黑但牙齿特白。
艾晚袅袅婷婷走过时,再不必停了脚步去掏白蟒皮书包里的蓝派司。酒盅鞋跟象敲打扬琴一样充满乐感地走过,老兵怎么冲万良使眼色也无济于事。
连长不指名地批评有的同志要注意资产阶级思想的侵蚀,还有要坚守岗位,严格执行纪律,不能让生人进厂。
万良觉得这些同自己无关。艾晚可不是生人,每天她路过岗哨,都要丢来一个妩媚的笑容。她感谢万良为自己节约了时间,哪怕是一分钟。早一分钟到岗,可以翻一页书。早一分钟到学校,可以看一页笔记。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