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理行李是最简单的,只要把东西扔进去,关得上箱子就可以了,其他是不管的。
然后我把化妆品也堆到化妆箱里去。箱子一只只排列着,合上去仿佛很有气派的样子。
我抬头问:“要吃宵夜吗?肚子饿了吧?”
“不,我不饿。〕他说。
我安慰他,“你有什么烦恼呢?香港五百万人,有几个像你?你还烦,没有不烦的人了,回去好好的工作,找个对象,这一回要真正的对象,不是乱七八糟的人,碰上谁就是谁,不是我教训你,我也没资格教训人,过一阵子,你就没事了。每个人生活都有高低潮,我是极之被动的一个人,临到什么是什么,可是我是女人,做女人总还容易点,做男人是难的,做得像你,也很好了。”
“谢谢你,真没想到你会变得如此圆滑,可是我知道我是什么人。”
我说:“罢了吧,你一下子悲观成这样,真叫我也悲观起来。”
他问我:“现在什么时候?”
我奋了看表,“十二点了。”
“有没有车子?”他问我。
“可是最后一班火车早开出了,我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吧?”我说:“讲好在这里睡一夜的。”
“不不,我不可以在这里住的,我想我还是要走了,谢谢你招呼我,谢谢你。”他说得很忽忙,忽然改变了主意。
我没有留他,我很尊重他的意见,他是男人,就像当年,他要走,就走了,留他做什么呢,英国人说,大海里不知道有多少鱼,大的小的。即使决定不钓鱼了,也可以生存下去。
故此我并没有问他打算上哪里去,他能活到这个岁数,自然知道他该怎么做,于是我起立送客。
我说:“谢谢你来看我,这么匆忙,真不好意思,而且没有什么招呼,我一向不懂招呼人,你是知道的。”
他没说什么,他只是摇摇头,便走了,自己开的门,自己走了。我觉得奇怪,因为他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事事要做得漂漂亮亮的,现在居然这样子远道而来,不声不响便走掉了,可见他实实在在是变了。
我立在窗口看他走下小径。他走到什么地方去呢?不是与我有关系的。
我明天要结婚了,明天是我结婚的日子。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