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达姆被抓（资料图）

贾瓦德·艾尔·沙马里藏身的地窖是他和母亲趁着夜色悄悄挖出来的，面积不足1.5平方米、深约两米。

沙马里想，这个地窖只是暂时的藏身之处，过几个月，等风头平息，他就回到地面上。

然而，沙马里失算了。此后的22年，他一直藏在这个小小的地窖内，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挖个地窖，避避风头

现年57岁的沙马里说，这个地窖源于一个死刑判决。

据英国《每日邮报》报道，上世纪70年代中期，沙马里是巴格达一所大学经济学专业的学生，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伊斯兰号召党党员。该党是当时伊拉克的执政党阿拉伯复兴社会党的反对党。

萨达姆对反对党实施残酷镇压政策，上世纪70年代，数以千计的伊斯兰号召党党员遭到拷打、判刑或杀害。1979年，24岁的沙马里被缺席判处死刑。获知审判结果，他逃离了巴格达。

沙马里不敢回家乡——距离巴格达4小时车程的朱巴村，而是蓄起胡子，在巴格达周围乞讨。过了两三个月，他才悄悄潜回家中。

见儿子归来，母亲又喜又怕，喜的是儿子没有被抓住，怕的是儿子一不小心泄露行踪。

沙马里躲在家里不敢外出，他的二弟建议他去科威特或叙利亚避难，但他拒绝了，因为他听说，很多反对萨达姆的人在试图出境时被认出。

有时，有人来盘问沙马里的母亲。沙马里藏进衣柜，母亲在外面小心应对。

沙马里觉得，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发现”，决定躲入“地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母子俩趁着夜色挖出一个不足1.5平方米、深约两米的地窖，供沙马里藏身。

沙马里认为，这个地窖只是暂时的藏身之处，过几个月，等风头平息，他就回到地面上。

母亲病重不能送饭，他差点饿死

地窖“竣工”后，沙马里带着一台收音机、一本《古兰经》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住了进去。为防止他因缺氧而窒息，母亲弄来一根塑料管，一头连接地窖，另一头藏在屋内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比起在地面上的日子，沙马里觉得，藏在地窖中安全一些，但这不代表他可以高枕无忧。实际上，他几乎每天都会想到，万一被萨达姆的人抓住，将遭受什么惩罚。听广播时，他把音量开得很小，以免被人发现。

沙马里的一日三餐由母亲提供，为了避免因频频“光顾”而被发现，有时母亲会把好几天的饭菜一块给沙马里送去。地窖里较为闷热，饭菜会馊掉，沙马里只好选择罐头食品作为“主打菜肴”。这让他营养不良，没过几年，他的牙齿就掉光了。

有一次，母亲得了重病，一连数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自然不能给沙马里送饭。更让他郁闷的是，在母亲生病期间，来看望她的亲友络绎不绝，他不敢出来找吃的。

“那次的经历真是让我难忘，我几乎饿死。我真担心地窖成了我的坟墓。”去年9月，沙马里在接受英国伦敦“战争与和平报道研究所”记者艾马德·埃尔·莎拉的采访时说。

沙马里“重见天日”后，莎拉曾两次到地窖里体验。她在报道中描述称：“一旦置身其中，我立即觉得自己像得了幽闭恐怖症，这里空间狭小，连转个身都困难……称呼它为‘房间’都夸张了些。”

“离得那么近，可我不敢上来见他们最后一面，只能躲在地窖里哭泣”

有了几乎饿死的经历，沙马里吸取了教训，让母亲给他弄来一个小煤气罐，还有锅碗瓢盆、大米、油等，如果地面上有突发事件，他可以自己做饭。

这些东西至今仍放在地窖中。莎拉看到，地窖的地面上铺着一块旧地毯，摆放着炊具，还有一个小金属盒，里面装着沙马里脱落的牙齿。

沙马里很少在地窖里做饭，因为做饭产生的热量排出地窖。

相比起恶劣的环境，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与亲人“咫尺天涯”。

一次，沙马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爬出地窖，在院子里散步，撞见了二弟4岁的儿子。当时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洗澡了，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胡子也有近一个月没刮，再加上衣衫褴褛，在夜色中非常可怕，吓得侄子晕了过去。醒来后，小孩惊惧地说，他刚才见到“一个可怕的人”。家里人不便明说，只好哄他说，刚才见到的是“鬼魂”。

为这事，沙马里内疚了好一阵。后来又发生了让他更内疚的事：

1986年，沙马里的二弟被强征到前线对伊朗作战，不久阵亡。举行葬礼时，沙马里也不敢到地面上为弟弟送葬。二弟死后两年，三弟因反对萨达姆政权被处以绞刑。沙马里依然没能送弟弟最后一程。

“离得那么近，可我不敢上来见他们最后一面，只能躲在地窖里哭泣。”时至今日，沙马里谈起两个弟弟的死，依然伤心不已。

听新闻，听球赛

萨达姆对内一直实行高压统治，沙马里在地窖中藏身的时间越来越长。

“我不曾指望在有生之年离开地窖，有时我觉得自己就像行尸走肉，身边的一切都是灰色的。惟一让我高兴的事就是祈祷、读《古兰经》和听新闻。”沙马里说。

1991年海湾战争期间，沙马里每天都听英国广播公司的阿拉伯语广播。

“当听到萨达姆承认战败的新闻时，我高兴极了，以为从此将获得自由，可后来他依然掌权，这真让我失望透顶。我那时在想：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过多久？”

失望归失望，沙马里依然能从钟爱的足球中获得乐趣。他最喜欢的球星是阿根廷的“球王”马拉多纳。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马拉多纳表现出色，几乎靠一己之力帮阿根廷队夺得世界杯。躲在地窖里的沙马里为此兴奋不已。

“虽然只是通过收音机收听比赛直播，但我依然能感受到现场的气氛，马拉多纳太伟大了！”沙马里说。

通过收听广播，在地窖中呆了22年的沙马里没有被时代的列车抛下。

回到地面上9年了，政府没有关心过他

2003年，萨达姆政权被推翻，沙马里离开住了22年的地窖，回到阳光下，还娶了同村的一名女子为妻。

媒体的报道让沙马里成了当地的名人，很多人慕名而来，参观他藏身的地窖。

因为长期居住在地下，沙马里无法适应地面上的生活，与其他人的沟通也成了问题，只能靠打零工为生。

沙马里对萨达姆愤恨不已，对伊拉克现政府也不甚满意。回到地面上9年了，政府没有关心过他。

伊拉克政府有对政治犯进行补偿的规定，但沙马里并不符合条件，因为他“没有被关到官方的监狱里”。“政府不认为我是政治犯，要想获得物质补偿或工作机会，都需要证明自己曾被关押。”

去年，沙马里完成了一本366页的书稿——《死后的隐秘生活》（暂定名）。沙马里希望有出版机构与他联系，这样，人们就能读到他22年的地窖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