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我清楚地知道,每一片生命的叶子,愉悦或悲苦终将归赴尘土。就在那年春天的某一天,阳光慵懒地在昆明的大街小巷里散下一缕缕的光晕,温润的微风一阵阵从看不见的远方吹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而温暖的气息,这时走在街上觉得舒服而温软。
就是走在昆明大街上的那年春天,我与不太合得来的妻子离异了,就独自上昆明散散心,分散一下烦燥的心绪。我常独自一人走在街边,脚踏着城市特有的彩色人造石板路,无目的地从一条街又窜上另一条街,从一个娱乐场所拐进另一个游戏场所。那几天里我独自到昆明文化宫听滇戏,又一个人到翠湖看海鸥。其中有一天,偶尔到西昌路上的篆塘公园听附近的农民对山歌唱花灯,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个忘年之交。
记得那一年的春天分外温暖,大自然从倦怠的冬眠中苏醒过来,揉着还不曾清醒依旧睡意朦胧的眼睑,伸了伸懒汉般的身子就走进春天。那天,篆塘公园有淡淡的花香在晨曦的空气中静静地蔓延着,还裹伴着草味淡淡的清香,还有一笼笼画眉挂在树枝上的阵阵鸣唱。此时春天已卸下严寒的戎装,用温暖把冬天融化了。篆塘公园不大,就在一条小河与西昌路之间,那几天我喜欢上了听山歌,就常到篆塘公园走走。记得就是在一处处对山歌的堆子里走的时候,偶尔与一花白头发的老头相撞,老头与我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见他从包里掏出一包烟,从中抽出一支递给我。我从不抽烟的,看老头慈眉俊雅,就若我的老父亲一样,就接过烟,与之攀谈起来。
春天,你一定是我最痴心的朋友,你用萌动的微绿,用一种温润的情绪浸润着我的希冀。春天里的每一个日子,我都会麦苗般依偎在你煦暖的怀里,让储蓄了一个冬的思念,在拔节分孽的阵痛中,一天天感受我所宠爱的春天。其实由于环境的因素,我自小有恋父情节,孩童记事时,父亲被打成右派下放乡间,长年不回家,平时的日子里,周围都是女性(母亲与两个姐姐)。我大多沉浸于女性的关爱中,身旁没有成年男性,所以自小就想拥有一个慈父般的关爱,而且这个愿望与希冀来得很强烈。到了中年,这种希望得到慈父般关爱的梦想,也没得到丝毫的释放与缓解,而且这种模糊的父爱贯穿在我的骨子里,成了一种无法治愈而永久的伤痛。
说来,我与白发老头在篆塘公园相遇攀谈之后,彼此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白发老头姓何,人们都叫他老亮,是昆钢退休的员工,那时老头六十有三,看上去有精有神,有模有样,正是我心目中标准的慈父样本。
叫老亮的白发老头看来也挺喜欢我,老头当天就把我带到工人新村小区的家,而且我就从宾馆搬到老头家住了。老头的妻儿老小住在昆明郊区,工人新村的房子平日就闲散着没人住,同老头相识后,老头给了我一把小区住房的钥匙,那儿就此成了我上昆明的一个温馨小站,而且还有一个慈父一般的老头关爱,这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又那么意外。作为一个喜欢以文为家有点小名的诗人,我也认为这是一篇温馨小说的开头,而非现实中的真实。
是老头把我从一桩不幸的婚姻中摆脱出来,让我认识了人性中一种温润的父爱,感受了一种别样的温暖。记得某一年的春节前,我安顿好家里的老人,就独自一人上了昆明,就住在老头工人新村小区闲着的房子。就在春节那天晚上十点多钟,独自一人过春晚的我突然心绪不宁,莫名地有一种想寻死的感觉,绝望中给老头打了个电话。从电话中我知道老头在那边好象慌了,叫我不要离开家,他一会儿就从昆明郊区的家里赶来。
那时公交车的末班车好象都没了,老头从数公里外徒步勿勿赶来感觉没用多少时间,一进门老头看到我躺在沙发上悲泣的样子,老头过来抱住我就哭了。我看老头哭了,自己一下子却坚强起来,心里的悲泣让老头的哭泣给抹平了。后来老头告诉我,他知道我当时的悲苦,他也曾遇到过此类的事。老头是上门女婿,也是在某一年的春节,与家里的岳父母闹矛盾,离家出走后,悲观绝望之际,还吃了老鼠药,后来抢救及时才捡了一条老命。
有一次,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与无奈,感受到了血缘之外的一种切肤的亲情。那是某一年的春节后,我上昆明游玩,去之前我告诉了老头,老头说一定到终点车站接我。
可下车一个多小时,也没见老头来接,就独自一人到了老头工人新村小区的住房,也没见到老头。到了下午六点多,才见老头来了,看上去气乎乎的,脸色很难看。见老头的心情平息了些,问了之后才知同家里吵架,心情不好一整天都没吃饭。知道情况后,我约老头到外面吃饭,老头心里难受却什么也吃不下。
回到家后,我注意到老头脸色苍白,又听到老头说浑身发冷,叫我抱一抱他,我很诧异,就摸了摸老头的额头,发觉真的好凉。就那么一瞬间,我看到老头全身发起抖来,一下子就摔倒在沙发上。我急忙把老头背到床上。一会儿之间,只见老头上吐下泻,而且眼睛翻白,这把我急傻了,不知怎么办。情急之下,我跑到小区的大门口求救。看大门的老头儿见我急得傻乎乎的,问过之后反而笑一笑说:"你打120嘛,急救车一会儿就来了,我老妈子前久就是120救的。"
看大门老爷子的话提醒了我,我急忙拨通了120急救电话,果然二十几分钟后,急救车就来了,车上的主治医生检查了一会后,问我是不是病人的家属,若不是亲属,要给病人家属打个电话,有可能会签病危通知书。在120急救车送病人到医院途中,我给老头的家里人打了电话,老头送到工人医院后,老头的家里人也到了。老头这次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我猜可能是急火攻心之类罢了。没几天老头就出院了,此次事件之后,我与老头的关系好象又拉近了些,增加了些亲情之类的东东吧。
有时候,总有些事情会让我们产生一些依赖,仿佛呼吸,若关闭了必须的通道,就会缺氧。我揪着过往的时光掐算了半天,觉得拥有真诚的朋友是一种幸福,忘年之交更是一种难得的情谊,时光如流水,日子像小溪。这是我与老头忘年之交的第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