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音乐往往都是忧郁的,甚至是忧伤的。比如俄罗斯的一些民歌:《山楂树》、《喀秋莎》、《红梅花儿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等。以及中国的《小河淌水》、《走西口》、《花儿与少年》等等。这其中,虽然也有恋人约会时的甜蜜、喜悦成分,但骨子里依然是忧郁的,甚至是忧伤的。因为,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有等待,还有思念;而只要有等待和思念,就一定会有痛楚和忧伤。
中国的十大古典名曲中,无论是《夕阳箫鼓》、《平沙落雁》,还是《汉宫秋月》、《胡笳十八拍》,都摆脱不了或忧郁、或忧伤、或凄绝的影子--尽管有的颇浓,有的稍淡。
夕阳西下,花香月圆,渔舟唱晚,鼓瑟笙歌,篝火明灭;或结伴携酒,丰年呼醉--《夕阳箫鼓》的背景和色调应该无关忧伤了罢,但洞箫和古琴一出场,一种如烟的轻愁,一种比忧郁略淡的惆怅,却不由分说,悄悄袭上心头。我向以为,中国民乐里一旦有了琴箫的加入,曲子是无论如何都轻佻不起来的--而民乐里幸亏有了这两种不可多得的好东西,这才让曲子少了些许轻狂和张扬,平添了一段倾诉和柔肠。《平沙落雁》虽然有"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之寓,然而,一江如练,沙平如镜之外,老翅与稚雁回旋顾盼之间,空气中似乎同时也袅动着另一种温暖的忧伤。至于是一种怎样的忧伤,我一时也难以说得清。但我说得清的是,《汉宫秋月》和《胡笳十八拍》--一曲写尽深宫的凄冷、无望、幽暗和幽怨,一曲度尽异乡苦旅的家国乡愁和稚子羁绊。因而,李颀在《听董大弹胡笳》一诗中,才有了这样带泪的咏叹:
"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客归。"……
其它的,如《十面埋伏》、《广陵散》,尽管全曲大都笼罩在一片杀伐之气和悲壮氛围中,但在金戈之外,悲壮之外,我仍然能够依稀听到,殉国将士的呼号呻吟,壮士诀别后的离愁别恨……
民歌和民乐如此,西洋弦乐恐怕也莫不如此。
那次,我在某个电视节目中,听到一段由大提琴演奏的非常动人的背景音乐。头皮忽然一麻,身上也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是我多年来的一个"怪癖":每当读到或听到契合心灵的文字作品和声乐作品时,心头一动之余,都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读路遥和艾青等人的作品经常如此。)。在我看来,大提琴演奏的乐曲深沉、浑厚、饱满,像朦胧月光所勾勒出的大山苍莽的曲线,像千军万马雪夜衔枚疾走时踩踏出的节律……这样的曲线和节律,适合抒发埋藏在心头很久很深的思念,或排遣壮志难酬、此情难诉的阴郁怀抱。
但令人不堪的是,当时,我竟然对电视中的那段曲子一无所知!仿佛一个少年面对一个心仪许久的女子,既不知其芳名,又不知其芳龄,更不知道人家的父母是谁,乡关何处?剩下的,就只有一腔咫尺叹鸿沟的思恋和爱慕!
焦躁之余,第二天下午一下班,就一头扎到街面上的几家音像商店,逐一去寻觅她的出处。在听了好几张大提琴碟片之后,终于发现了她的芳踪--原来是法国作曲家圣桑的作品《天鹅》。当即买回家去,接连听了一个多小时。仍嫌不过瘾。晚上破例早早上床,戴上耳机,悠扬而感伤的琴声伴着夜梦,一直走得很远很远……
第二天,我对自己的行为不禁有些哑然失笑,心想:有的人有了余闲,不是在寻找领导和女人,就是在寻找酒桌或麻将桌,我却费尽心机在寻找对现实和"前途"一无所助的什么"天鹅"!这在一些有识之士看来,其荒唐程度绝不亚于迂腐透顶和荒唐可笑的堂吉诃德。但又一想,这也许就是所谓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既然如此,那就索性也"阿Q"一些,颇为自负、"得胜"地嘀咕道:
"妈妈的",这样也不错。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