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部永久的歌谣,那少年时代的生活歌谣却深深定格在我的脑海深处,而今打开定格在网上脑海深处的这部生活记忆,就似家乡彝人的一壶陈年老酒,慢慢品味却有一番滋味。
皮 褂
人生如歌,岁月如茶。虽然如今生活在灯红酒绿的滇中武定城里,但我总忘不了读初中时的生活岁月,总忘不了那件给我许多温暖的羊皮褂。
那是三中全会的春风还没有吹到千里彝山的时候,家乡阿拉彝家山寨那所学校只办到小学,读初中就得翻过那座连绵起伏的白开山岭到咱拉彝寨,穿过这座山需2个多小时。冬天没风的早晨,那山梁上铺着一层银白的冰霜,那轮太阳吃力地从混沌的雾里拼命地射出一丝丝温暖的光,在这样的早晨途经那座山梁,我总是把那件羊皮褂紧紧实实地裹在身上,总是背着那个阿妈用麻布缝制的书包,一颠一拐地走在那条通往咱拉中学的山间小路上。冬天没有风的早晨,银白的冰霜不会溶化,松树都披着银白的冰霜。在我读初中的岁月里,是凭布票买布做过年穿的衣衫,没有更多的布料做过冬的寒服,一件羊皮褂是山里彝家儿女奢求的保暖衣。
那件羊皮褂,我期盼了很久。那一年冬天,队里的两只绵羊被冻死,队长阿嘎见我单衣瘦身地每天翻过高高的白开山梁,而我又是队里的第一个初中生,就把那两张绵羊皮送给我做羊皮褂,那时我的脸上溢满了幸福的笑容。开春大地从冰冻中苏醒,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阿爸把那两张绵羊皮拿到寨子中央那块大青石板上搓揉了两天两夜,干硬的皮子变软了,那毛茸茸的绵羊毛纯净而洁白,阿爸根据我的身材缝制了一件漂亮的羊皮褂。
有了一件属于自己的羊皮褂,我似呵护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护它,每天穿着羊皮褂上学,遇到雨水飘落时就把羊皮褂有毛的一面翻在外面遮挡雨水。那件羊皮褂陪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陪我一年又一年地翻过了白开那座冰霜满地的山梁,3年初中毕业后,我进城继续读书,才依依不舍地脱下了那件穿得破旧了的羊皮褂。而今,家乡彝人们的生活过得甜蜜而幸福,但走进家乡那方天地里,依旧能见得到一件件漂亮的羊皮褂,逢年过节和喜庆丰收时,羊皮褂是彝人们最爱穿的服饰,而生活在县城里的我,也始终无法忘记那件为我的童年遮雨御寒的羊皮褂。
书包
每天望着可爱的儿女萱萱,背着"蓝猫牌"书包高高兴兴地去上学时,使我又想起自己童年读书时代的生活岁月,在我的记忆深处总忘不了那个来之不易的书包,那个普普通通的书包伴我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读书生活岁月。
家乡卡不彝村在云贵高原滇中武定县金沙江南岸的大山摇篮里,百多户的彝家祖祖辈辈独居在大山的怀抱中,站在那条青石板铺筑的茶马古道上,抬头望去四周是莽莽苍苍的翠绿风景。村子背后的那座山头上有一排低矮的瓦片房,这就是卡不、播康、卡乌三个彝村的适龄儿童们读书的地方,也就是我童年读书的阿拉母校,也是我认识大山外面文明的起始点,也是我走出大山外面的弯弯金桥。
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国家经济实力不强,自然彝人们的物质生活也很贫困,购买生活用品也得凭票证才能获得。在我读小学的时候,虽然教科书只有一本语文和一本算术,再加二本作业本和一支铅笔,但我多么期盼着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新书包。善观脸色的阿妈读懂了我的心事,最后亲手编织了一块麻布,用那块麻布给我缝制了一个书包,每天我背着阿妈缝制的麻布书包高高兴兴地去读书,自然麻布书包成为了我第一个新书包。
麻布书包伴我走过了五年的小学读书生涯,小学毕业就得到山外的插甸中学读初中,即将要走出家乡那道封闭千年山门的秋天,当家乡那一坡坡苦荞地里传来丰收的喜讯时,我的心头第一次涌起想买一个帆布包做书包的念头,但艰辛的生活担子压得阿爸阿妈喘不过气来,他们的心里也很想买一个帆布包给我到山外去读书,但又没有能力买那个我连做梦都想要的书包,那滴寒酸的泪花只有独自在心里默默地流淌。
正是那年的秋天,家乡那一座座莽莽苍苍的大山里的药材成熟了,那时家乡彝村那个购销店里收购着中药材,为了圆我到山外读初中时用的那个帆布包,在长长的暑假日子里,每天太阳刚露出笑脸,我就跟着"阿普"(彝语:老爹)钻进那莽莽苍苍的大山深处采集中药材,当夕阳铺满莽莽苍苍的大山深处的时候,我背着采集到的中药材匆匆回家,然后把中药材摆在土掌房上晒干,最后拿到购销店里去卖。那年的暑假里我天天在莽莽苍苍的大山摇篮里奔波,用卖中药材的钱终于在购销店里买到了一个草绿色的帆布包,开学时我背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帆布包做新书包,然后高高兴兴地到30公里外的插甸中学里读初中。
圆了我用帆布包做新书包的梦,圆了我走出家乡彝村那道封闭千年山门到山外读书的梦。普普通通的帆布包伴随我走过了三年初中的寒窗苦读岁月,装载着三年寒窗苦读的酸甜苦辣的生活,装载着三年寒窗苦读的累累金秋硕果,装载着我一生的知识财富,装载着我很多很多的梦。
照片
而今生活在现代化的信息时代里,玩着一台台高档的数码相机,对着自己喜欢的景物闪动镜头时,那张存放变色的黑白照片的故事涌上心头。
那是1974年的春天,当家乡那一座座山头盛开着红红火火的马樱花的时候,武定县国营照相馆的二位摄影师来到了滇中啊啦彝寨里,他们是由县上安排到大山深处帮彝家人照相的。记得那年我刚读小学一年级,那天放学后我们叽叽喳喳地冲到离学校不远的大队里,见二位山外县城里来的摄影师正摆设着一架遮着黑布的怪物,后来我见那位男摄影师悄悄地对着杨大队长耳语一阵,杨大队长用手指当梳子地整理了那有点散乱的头发,然后笑眯眯地对着那台神秘的怪物,那台神秘的怪物发出一道亮光,杨大队长那神态十分得意。
在七十年代我童年的生活岁月里,虽然家乡彝寨里还没有电灯,但家家户户的厦柱上都挂着一个喇叭,这个喇叭是有线广播,每天早晚由大队干部把中央新闻转播到一家一户,自然喇叭成为大队干部通知村民们的号令。那夜喇叭里的新闻刚刚结束,黑色的夜幕吞没了家乡彝寨,没有电灯电视的夜晚文化生活很单调,我坐在厦柱边望着满天的星星,当我的思绪在茫茫的夜空中游荡时,喇叭里传来了杨大队长那彝腔汉词的声音,通知家家户户到大队里照相,那时我才知道摆在大队里的那架神秘怪物就是照片机。
清早,家乡彝寨里很热闹,那条青石板铺筑的寨道上,挑水的人群来来往往,欢声笑语溢满寨子上空,但更多的是到大队里照相的话题。在家乡彝寨里的父老乡亲们,还没有人照过一次照片,那台古怪的东西能把一个人活脱脱地照在纸上,这一连串的问号困惑着我。那天学校里也破天荒地放了一天假,百多户人家的父老乡亲们都钻进大队里。虽然家乡彝寨里无处不风景,但摄影师们定格了两处风景,记得一处是大队院子里的那排芭蕉树为背景,而另一处是在我们学校旁边的那片千年古树林为背景,阿爸阿妈和我们姊妹四个在芭蕉树前照了一张全家福。也许是为了省一点钱买斤盐巴,也许是阿爸重男轻女的缘故,阿爸把我拉到古树林边又合照了一张照片,这二张黑白照片是我童年时代照的第一次照片,它把我童年天真的身影永远定格了下来,也把我童年精彩的故事永远定格在黑白照片中。
岁月匆匆,人生如茶。不老的日子天天飞逝,岁月的年轮走到了四十岁的旅途中,那二张黑白照片也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它记载着家乡彝人昨天的生活历史岁月故事。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