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在小区楼下的早点铺子里吃饭,听见几个东北口音的中年女人,围坐在一起,说起在北京打拼的艰难。
其中一个,说每次有客人来,若家里其他人都出去了,女主人总会当着她的面,对客人说:家里就我一个,没有别人,多坐会儿吧。
这样一句,每次都会让她伤心上许久,她很想问问女主人,难道,在他们眼里,她真的和那些洗衣机、电饭煲、除尘器一样,只是没有生命的工具么?她可以一刻不停地干许多的活,而不说一个累字,她也可以在吃饭的时候,永远都不上桌子,只在厨房里凑合一日三餐。可是,她却不能忍受雇主在言语上,带给自己的轻慢和忽视。那种伤痕,是比刀子刻下的,还要尖锐且持久。
另外一个,在做保姆之前,明明说好了只负责与孩子有关的事,但一家人,每每却忽略了她的身份,将她当成一个全职的家庭保姆。她原本是个停不住的人,除了有些累,并没有对多出来的活抱怨过什么,可是这样的苦干,换来的不是安慰,或者一抹感激的笑容,却是愈加苛刻的指责。
这是一群说着同样的方言,在同一个小区里工作,却彼此因为忙碌,而互不相识的女人,是这样一顿早餐,将她们聚在一起,且有机会,彼此倾诉内心的苦楚。她们没有多少的钱,像我们这些白领,在鸡尾酒会或者时尚Party上相识,留下名片,若有利益,此后继续来往。但她们在这个夏日清晨的谈话,却是内心最真诚的袒露,这样的安慰,既与金钱无关,也与利益相悖,她们只是恰好在北京的一个小吃铺里,碰到了,做彼此最好的倾听者。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忘记了倾听,且因此,失去了彼此的信任与尊重。这个城市,散落着许多这样在我们眼里被遗忘的音符。我曾在一条街上,碰见一个被城管追得气喘吁吁的男人,他的脖子上,挂满了要出售的围裙、手套,还有叮叮当当的勺子。这是一个在城市里,艰难讨生活的男人,或许他手里出售的东西,还曾给城管的妻子,提供过小小的方便,或许他们也曾有擦肩而过的缘分,可是此刻,他们彼此只有追赶与逃跑的关系。
我很想拦住那个城管,问他一句,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男人,其实是和你一样,有尊严的一个父亲,或者丈夫?若是他这样的尴尬与辛苦,恰好被他的妻子碰到,那么她的心底,该有怎样的心酸?他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已是在最底层小心翼翼地生活,如果我们无能为力,那么,为何连倾听的微薄的机会,也不给他?很多时候,我们在最软弱的时候,需要的或许不是帮助,而是一双温暖的手,或者懂得慈悲倾听的双耳。
假若,你在城市的某一个角落,遇见一个孤单又专注地吹奏萨克斯的男人,你能否安静地站立片刻,听一听他曲中的忧伤?假若,你在通往马路对面的地下走廊里,看到一个乞讨的老人,你能否弯下身去,将一枚硬币,轻轻地放到他面前的盒中?假若,你在堵塞的公交车里,抬头看到那些在高空里作业的民工,你能否将视线,调整到真诚仰望的角度?
而这样的注视与停留,其实,是另一种善良的倾听。而当我们的心,像双耳一样,学会了倾听,那么,还能有什么,可以阻止宽容、信任、爱与希望的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