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路或被问，是人生中寻求陌生人帮助或者是帮助陌生人次数最多、也最能体现人与人互相关爱的过程。我一生问路无数，也由此得到无数次关爱。虽然有些事儿已过去几十年，但对那种情节特殊，或是在“走投无路”情势下得到的帮助，一直记忆犹新。

    上世纪80年代末，我一个人驾车从吉林省西部的通榆进入内蒙古自治区，前往科右中旗去处理单位的一起交通事故。当时这两个省区交界处的公路年久失修，路况极差，所以很多汽车冬季途经这里宁可在上了冻的草原上走，也不愿在公路上颠簸，致使草原上也有车辙，公路上又长着草，根本分不清哪儿是路哪儿是草原。

    我是第一次从这里经过，加上心急如焚，结果走着走着，竟然把路走丢了。此刻，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甚至连东南西北都无法辨别。眼看天色就要黑了，周围的荒草也仿佛突然高了许多，好像有意要把我淹没。我停住车，爬上一个高岗，想找个人问问情况，但等了半个多小时，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倒是那一群群的蚊子热情得很，主动围着我嗡嗡。我开始为迷路而恐惧，心想，如果今晚走不出草地，这些蚊子就能把我吃了。幸运的是我终于听到了羊群由远而近咩咩的叫声，随后便看到一位赶着羊群回家的牧民。

    经询问得知，此刻我已离开公路六七公里，而且走的方向也不对。至于怎么才能回到公路上，牧民告诉我，虽然草原上到处都是路，却没有明显的标记能说清楚，所以想将车开出去恐怕不容易。

    此间，我几次想张口求牧民送我一程，但看到这群没人经管的羊，想到牧民回来还得走那么远的路，总觉得难以启齿。

    让我没想到的是牧民竟主动提出要送送我。我问他羊怎么办，他说：“羊能找到回家的路，如果太晚了家里人也会出来迎它们。”

    牧民上了我的车，走了五六公里后，他告诉我一直走就找到路了。说罢，他下了车，开始往回走。我撵上去，拿出点钱塞在他羊皮坎肩的口袋里。没想到此举让他翻了脸，眼见得脸色比为我指路时又红了许多。他把钱掏出来扔在地上，迈着大步向暮色中走去，嘴里还气呼呼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不知讲的是蒙古语还是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汉语。

    与这位牧民的邂逅，给我留下恒久的印象。我记住了他的做法，记住了他的品格。为此，几十年来我也一直善待着每一位向我问路的人，传递着这种陌生人之间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