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边

时间:2015-04-08 08:01来源:大西北网-北方新报 作者:郝有富 点击: 载入中...

远方

 

    老边,是我到商都县卯都公社中学教书认识的第一个卯都人。


    一


    1970年11月初的一天早晨,我从商都汽车站买上票准备到卯都报到。司机发动汽车准备出发的时候,一个人急急忙忙地上了车,笑着跟司机打招呼:“嘿嘿,差一点误了车。”


    我端详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军装,戴着军帽,胸前挂着几枚军功章、纪念章,还有一枚挺大的毛主席纪念章。他年纪在四十多岁将近五十的样子,个子不高,脸色黝黑,但挺精神。这人说话有点结巴,口音不像本地人,我猜测可能是公社的武装干部或公安特派员。车上不少人认识他,都称呼他老边。


    汽车向着卯都的方向行驶。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把大地、村庄、山川笼罩得严严实实。公路上的雪经过车辆碾轧像玻璃一样光滑,司机很谨慎地缓慢驾车前进。下午两点多,才到玻璃忽镜公社,离卯都还有60里。


    出了玻璃忽镜公社继续往北,在上一段缓坡的时候,车轮打滑走不了。司机很客气地让大家下车走几步,等汽车上了坡再坐车。大家都下了车,但车轮还是原地打转。这时,老边把手臂一挥说:“咱们帮着推一把,车就上坡啦!”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帮忙把汽车推上坡。我暗自佩服老边,到底是公社干部:临危不乱,有主见,指挥有方。


    大约五点多,汽车终于到了卯都。我环视一下,卯都公社遍地是厚厚的积雪,天气阴沉沉的,西北风呼呼地吹着,我的心情有点凄凉。向村里的人问去公社中学怎么走,老边听到后很热情地走过来说:“到公社中学就跟我走吧。”并顺手把我的行李扛在肩上,领着我到了公社东面的公社中学,把我交代给学校后,老边就走了。校长热情地说:“教育局已经电话通知公社中学分配来一位大学生。欢迎你来这偏僻的地方工作。”说着,把我领到已收拾干净,生旺炉火的宿舍住下。


    二


    这样,我就开始在卯都公社中学教书了,教初中语文、历史、地理。到了年终,公社抽我去帮忙整理学大寨典型材料。在公社院子里我见到了老边。他一会帮食堂担水、担煤,一会到办公室给炉子加煤、掏炉灰。我就问公社办公室的宋连科:“老宋,这老边是公社的什么干部?”老宋嘿嘿一笑:“他不是公社干部,是卯都的社员。”“啊!”我很惊奇。接着,老宋告诉我,老边的名字叫边文义,是个老红军,陕北人,出身贫苦的农民家庭。中央红军长征到陕北后,他就参加了红军,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全国解放后还参加了抗美援朝。


    在抗美援朝的一次战役中,连队执行撤退的命令,为了快速行军,大家都要轻装。老边是炊事员,怎么也不舍得扔掉行军锅,硬是背着行军锅撤退到安全地带。做饭的时候,别的班排因为把锅扔了,只好忍饥挨饿。老边所在的班排照样吃热饭,而后还帮助了其他班排。为此,老边受到了表彰,记了三等功。


    抗美援朝结束后,老边复员,据说开始安排到化德县公安局看管犯人。他在监狱里看到一个个犯人愁眉苦脸,衣衫褴褛,觉得可怜,就放松了看管,结果差一点出事。后来,他被安排到供销系统当售货员。可他大字不识一个,又不会算账,卖货出错,亏损自己贴钱。老边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于是主动提出辞职,通过战友把户口落到了卯都……老边这个人十分勤劳,一到冬季就来公社义务干这干那,一阵也不闲,给外人的感觉,好像老边就是公社的干部。


    三


    后来,出于好奇,我曾问过卯都大队的书记张进才。张书记告诉我,老边是“老转”(转业军人),大概是合作化时期来卯都的。来的时候光棍一人。没有什么家当,只有一块“人民功臣”牌匾。社里看他单身一人,就安排他看田护林。在农村这营生得罪人,没人干,也干不好。老边干这营生很认真:春季,庄稼刚出苗,田地里的苦菜也长出来,村里的大人小孩尤其是女人们都去庄稼地挖苦菜。挖苦菜要伤害庄稼根苗。老边不依不饶见了就喊,从这块地追到那块地,往往累得满头大汗,嗓子都喊哑了。秋季庄稼成熟以后,一些人就想办法去田地里割麦穗、挖土豆。这季节老边最忙碌了,早晨天不亮就到地里转悠,直到晚上掌灯时才回家。有一次村里有个女人,大白天到麦田割了一口袋麦穗,往回走的时候被老边拦住了,那女人当时就把裤子给脱到半腿威胁老边,老边不吃那一套,黑着脸领着那女人来到大队。


    由于老边有那么一股不怕得罪人、认真负责的劲,村里很少有小偷小摸现象发生,秋收秩序很好,多年来一直受到公社的表扬。冬季护林,他同样十分认真负责,不管刮风下雨天天到林带、林场里查看。十几年来从上到下对他的评价是再难找到这么认真负责的人……


    听了张书记的话,我心里想: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一直打光棍呢?但不好意思再问了。


    四


    后来,与卯都的干部社员熟悉了,闲谈中他们给我讲了一些关于老边的传闻,其中关于他一直打光棍的故事较多。人们说老边虽说是“老转”,可从来不向政府要求什么补助、救济,有时还接济村里的困难户,就连“人民功臣”牌匾也送人当了面板,这件事引起了人们的种种猜测议论。


    老边住的房子是集体的,家徒四壁,炕上一个行李卷,地下一个水瓮一个锅台,再没有什么家当。村里人也曾给老边提亲说媒,领来的女人进家一看,坐也不坐,拔腿就走。这样,老边就一直光棍一人生活着。为此,老边成了村里人闲聊取笑的对象。


    有一年冬季的一天,几个年轻人想以介绍对象为名耍笑吃喝老边。让其中的一个装扮成女人,来到了老边家:“老边,又给你领来一个相亲的。”老边笑嘻嘻地让后生们上炕。一个后生说:“老边,我给你跑腿,买点烟酒糖块吧。”老边很爽快地掏出10元钱,不一会就买回烟、酒、糖块,后生们挤眉弄眼地吃喝起来。这时候,老边开始与那“女人”说话了:那里人呀,多大岁数,结过婚没有,家庭成分怎样等都问得很详细。装扮女人的后生开始扭捏着,用女人的腔调回答,可是在回答姥爷娘舅的成分时一时语塞,“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后生们一看露馅了,纷纷跳下炕,一溜烟跑了。装扮女人的后生把头巾取下来也笑着跑了。老边也笑了,自言自语地说:“老公鸡又被‘秋圪嘟’给哄啦!”


    五


    我是1976年9月离开卯都调到商都县委办公室工作的。后来,我听说公社让老边到卯都公社西水泉知青农场当了车倌。20世纪80年代初,在商都县转复军人敬老院,我最后一次见到了老边:敬老院落成典礼时,在众多的老人中我看见了老边,只见他穿着统一发的新衣服,理了发,干干净净,精神焕发。我握着他的手表示祝福,老边满脸笑容说:“托共产党的福,临老了享几天清福吧。”


    据说老边在敬老院还是闲不住,打扫院子,帮厨,到菜园里干活,一年四季劳作不停。大约是20世纪90年代初,老边走完了人生路。因为老边是老红军,敬老院还专门为他开了追悼会。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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