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老师留过写日落的作文。我和伙伴放学后钻进村里砖厂一个快要倒塌的坑道内,引颈西望太阳西沉。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太阳燃烧了一个季节的酷烈和一整天的炽热,很满足地松弛了通红的面孔,傲慢地依山而下……
初冬午后,沿河而行。自行车和缓地前进,路上无人也无汽笛,无风也无尘霾,少有的安静和顺遂伴随着骑行者放眼四望、驰心骋怀。路是新修葺完成的,沥青的余香还在,鸟落的足迹还在,路平坦幼滑温厚,如一条黑色的地毯沿河绵长地延展,似要把繁荣和平安带给无尽的远处。
四点半左右,山上的光景越来越暗,路上的影子越来越长,麻雀收敛了翅膀,喜鹊不在田原上散步。树不摇,鸟不叫,太阳西落,万物归于岑寂。回头望日,日头隐没于西边地平线略有凸起的地方。山形托着太阳,山形绵延四野,无尽纵深;山影映着太阳,太阳酡红着脸,太阳底下的山影浓重而深沉。太阳西落,缓慢而又迅疾,像一枚通红而又饱满的果实被神仙重重地抛掷,自由落体一样垂直遗落于群山--贴近山峦到淹没山谷只有几分钟的时间。
我忍不住停下来倚车而立,我要看看大河之畔的落日和落日下窈窕的山河。
河的彼岸是高楼,河的此岸是村居,夕阳攀着一根根老树的干枝迤逦而下,挂在一棵20米高的榆树大大的丫杈上。太阳已不再刺眼,像熟透的山楂,像羞红的柿子,像涨红的孩子的脸,像孩子画纸上一轮用力涂鸦、大红大紫的太阳。我们想挽留住它的光照,它竭力挣脱大地的吸噬,日与夜的拔河,暗与明的较量无止无休,生生不息……
路边,一个老太拾荒而走。她低头垂目,身形佝偻,对眼前金黄色的日暮无心搭理。这样的日暮并非每天都有。当灰霾满布时,当雨雪纷飞时,我们很难分清太阳的轮廓,太阳的纹络和阳光的质感。所以,我们要感谢上帝的恩宠,感谢她赐福禄予人间,赐澄明于太阳,赐超然于老太。一个普适的黄昏因太阳的清澈通透而摇曳多姿,因太阳的温柔敦厚而丽色可人,故幸之乐甚,歌哉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