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很多色狼?”我摸着下巴问。
“男人基本上都是色很。”姊姊坦白的说:“看他们的春情被激发到什么地步而已。女人一般都是财迷:珠宝、皮裘、房子、车子,什么都最好一把抓在手中。”她仰头大笑起来。
人性在姊姊眼中,就是这么简单,她的世界是明澄的,清洁的,尽管她是人们口中的捞女,而事实上她的确是个捞女:一般良家妇女口中的狐狸精,她内心清洁十分。
我到那间洋行去见工,穿得像个老姑婆。深灰色法兰绒套装,深色袜子,黑色皮鞋,黑色手袋。只戴一项略为俏皮的帽子,小小的所谓“药盒”,帽顶有根孔雀毛。我带着那张疲倦的文凭──
一张薄薄的纸,来回次数夹带得太多,都起绉纹了。
秘书小姐来传我进去,我到总经理室,满以为是个外国人,却看见一个中国人。
中国人请中文秘书干什么?混账,分明是混账。
他是一个年轻人呢。看见我征了一怔。用流利的英语说:“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中国人还请中文秘书!”他笑一笑,“但是小姐,我不是中国人──”
又是日本人!
“我是越南华侨,家里在越南生根落地百多年以上,我并不会中文。这次我们家族走得……快,你明白?所以在香港也略有基础。这样下去,不懂中文是不行的,所以请个秘书,人家在我身边说些什么,我可以明白。”
精明的生意人,难怪能够卷土重来,在香港再开始萌芽、生根。
他的态度很文雅。于是我又接受了这份工作,月薪?两千八。连三千元都不肯给,典型的生意人。再文雅也还是生意人。他们的钱全活该留着给姊姊捞。
可是工作很清闲。他这个人也很规矩,他把我放在他的两个女秘书一起坐。我光负责中文,但凡有中文关于钢铁业的消息,便剪下翻译成英文给他存档案。工作至为简单。
无论我穿什么衣服,他都不多加注意,见面大家点个头,连称呼都没有的。这么太平的工作,简直像个养老院,我又觉得不够刺激。什么都管不到。
那两个女秘书与我并不友好,但相处得客客气气,一天八小时以上花在这间写字楼里,真是说不出的烦气。看来我血中也流着与姊姊同样不安份的血液,没工作找工作,有工作又嫌工作。
我有时也听女秘书们偷偷的说话:“……老板已有太太的。”
“这也不稀奇。”一个说。
“但是他还有情人呢。”
“现在男人跟他们的祖宗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照样的三妻四妾,只怕没钱,有钱的话,女人们照样的送上门去。你说是不是?”
“像咱们老板这么一表人材,恐怕你有机会的话,也来不及的送上门去呢。哈哈哈。”
“去你的!”
“谁不花男朋友的钱?你说!说穿了不过多花点与少花点的分别而已,不见得你与男友出去真的一人付一次账那么公道。有办法的女人能叫男友送钻石项链,没办法的只能吃顿饭喝杯茶,这点点分别。”
说得也很有道理,但难免凄凉一点,把女人的命运一言道尽。牡丹虽好,总得绿叶扶持。
另一个又说:“就算是男同事帮你挽一下重箱子,又何尝不是利用了男人。男女要平等,谈何容易!别做梦了,如此长久在打字机前埋没青春,不如出外好好利用青春。”声音很是厌倦。她们有时候也颇具感性。
“别说了,越说越闷。”
我假装在翻阅画报,仿佛没有把她们的话听在耳朵里。
我的工作很轻易空闲,我宁愿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多余时间来思想。现在空得要命,回到家中大把精力,只好看电视来消遣,无聊得要死。
有时也看到姊姊在电视节目里客串唱歌。她那歌声真是不敢恭维,何止听出耳油!不过她的相貌、身裁、台风倒是一流的,在电视小盒子里扭来扭去,节目是预先录好的,我看见她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的表演,狠狠的白她一眼。
神经。姊姊早已患上自恋狂。
在写字楼里,我也会听到一些令我震惊的秘密。
那一日我在解手,正想推门出洗手间,听到我那两位女同事的窃窃私语。
“──当然啦,是老板女友的妹子,自然高薪得闲,无所事事。”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