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天,两个人又去了中西医结合医院。这次接待他们的是一位长条脸、鼻子却挺宽的中年医生。宽鼻子医生说,这试管婴儿要是搁在以前,一般需要五十至五百万个精子装到试管里。宽鼻子医生说,现在,我们有了单精子穿刺术,做到了一个精子也能做父亲。宽鼻子医生又说,但这条精子得有力气,得朝气蓬勃,不然即使结合成功,畸形率也会很高。吴起说,医生你到底想说什么呀?宽鼻子医生说,你的精子太虚弱,无法在试管里施展才华,所以你们只能选择捐献者的精子。吴起说,我先试试嘛,试管不就让人试验的吗?宽鼻子医生摇摇头说,试管也是强壮者竞争的舞台呀。
从医院出来,吴起又变得沉默不语。崔小忆说,吴起你的样子看上去有点酷。吴起不吭声。崔小忆说,也许那宽鼻子说得不对,凭什么他说了算。吴起还不吭声。崔小忆说,要不咱们去喝点酒吧。这回吴起点了点头。俩人朝一家酒店走去。快到酒店时,人行道上热闹着一堆人,原来是计划生育宣传活动。一位宣传员见他俩走来,手里递出一小盒东西。崔小忆一扫眼,知道是避孕套,赶紧摆手。宣传员视她的摆手为害羞。将小盒子硬塞进她的挎袋。
俩人进了酒店,找一张桌子坐下。崔小忆取出小盒子看了看,正要丢掉,被吴起拦下。他把玩几下,收到自己衣兜里。俩人点了菜,开始饮酒。崔小忆以为吴起要借酒消愁愁更愁,便等着。但吴起没有,他喝掉一瓶啤酒打住了。俩人吃了一顿挺平静的饭便打道回府。到了家里,吴起又坐在客厅地板上听忧伤的歌曲。歌曲给了他灵感,他掏出兜里的小盒子,撕开一只避孕套放在嘴边鼓吹,很快避孕套膨胀开来,成为一只硕大的气球阳具。他手一碰,大阳具便在空中飘来荡去。
从这天起,两个人做爱的欲望渐渐淡了。吴起开始挂心学校的事,有事没事都待在学校里,天黑了才慢腾腾回家。崔小忆在公司里勤奋起来,别人推诿的业务也揽过来,整天在电脑前敲敲打打,把自己弄得很累。晚上回到家,两个人都觉得空闲的时间太多,有时躺在床上,脑子里觉着该干点什么,手脚却懒得动弹。相互望望,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虚飘的东西。
周末的时候,他们会睡个懒觉。懒觉睡过了,还觉得时间花不完,两个人就坐在地板上打扑克,谁输了谁喝一杯矿泉水。这是吴起大学时代经常干的傻事,现在推广到了家里。玩了一小时,他们各喝下五六杯水,肚子里开始响起晃荡的声音。然后他们站起身,踱到阳台上看街景。所谓街景不过是一条小马路,上面卧着一些树影,树影上走着一些人。这些人表情平淡,行步平稳,正常得让人生气。
他们只好又走回屋子,坐在地板上。吴起说,咱们还得弄点事儿做,譬如生个孩子。崔小忆说,你又提孩子的事,烦不烦人呀。吴起说,别人的精子就别人的精子,咱们生一个吧。崔小忆说,这话好像不是你说的。吴起说,是我说的。崔小忆说,你什么意思呀,让我肚子装一个孩子,这孩子却不是你的。吴起说,我想开了,我大彻大悟了。崔小忆说,吴起你看看我。吴起把目光递给崔小忆。崔小忆说,在你眼睛里,我看到的是一团迷茫。
过一会儿,崔小忆说,其实你我心里明白,咱们并不真的想要孩子。吴起不言语。崔小忆说,除非咱们找到说服自己的借口。吴起说,那咱们找找吧。崔小忆说,你说说看。吴起说,生一个试管婴儿,总比领养一个孩子好。崔小忆说,可咱们压根儿没打算领养什么孩子。吴起说,周围有许多人盯着你的肚子,你的肚子鼓起来,连他们也踏实了。崔小忆说,你惦记他们干吗呀,我又不是为别人活着。吴起说,家里有个婴儿,慢慢长大了,突然管我叫爸爸,这种感觉一定挺奇妙的。崔小忆说,这有什么奇妙的?吴起说,一个本来跟我没关系的人,却管我叫爸爸,这还不够奇妙吗?崔小忆说,吴起你找的都是些什么破借口呀!
崔小忆在吴起的陪同下,又去医院找那位宽鼻子医生。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崔小忆在医院里进进出出。她做了先期检查,用了促排卵药物,然后她的卵子被拿到实验室与一只陌生的精子激情遭遇。差不多两个月后,一个小小的生命才在她的体内安下家。
崔小忆很快发现,怀孕会导致性情的变化。她不喜欢坐在电脑前了,不害怕吃零食添肥了,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挤来挤去了。有时候,她会想象肚子里的东西。她觉得肚子里有一条鱼,在游来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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