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水成了故乡彝人们勤劳的象征,也是一代传给一代的"遗物",记忆中我家那只有一米高的背水桶,是从奶奶的奶奶那代就传给奶奶背水,后来奶奶背完了她应该背的水,又把这只木桶传给了彝人阿妈。彝人阿妈背着水桶在这山道上走了多少回,至今谁也说不清;也不知道背了多少桶水,至今连自己也道不准;她认为奶奶传给自己的水桶,即使比大山还沉重,也得挑起这份担子,这才是故乡彝家女人们顽强抗争的美德。
三十年前那一声惊天动魄的雷声,抖动了故乡阿拉彝寨,唤醒了不知沉睡多少个夜晚的父老乡亲们的梦。三中全会那灿烂的阳光,洒到了故乡的山山水水,他们凭着勤劳的本色,勇敢地征服着大自然,使父老乡亲们的日子越过越蜜。而今,踏进这片富饶的故土上,不论是山头,还是箐脚,都时常能听得到甜蜜的山歌,那欢快的歌儿,唱出了他们动人的故事。摆脱贫困的故乡彝人,终于把那股从寨旁流向远方的山泉水请进了寨里,全寨一百来户的灶台边安上了自来水龙头。
倘若不是三十年前那个号角唤醒了故乡彝人,倘若不是三十年前那灿烂阳光洒向故乡阿拉彝寨,倘若不是三十年来母亲这样勤劳的故乡彝人默默奋拼,倘若不是故乡彝人们的生活一年比一年过得有滋有味,那我也不可能走出故乡这道封闭的山门,更不可能跨入中学而走出大学校门,彝人阿妈背过的那只水桶自然会传给我,自然会压在我的背脊上,每天只能背着水桶寻找祖辈们的足迹,顺着彝人阿妈走过的山道顽强地挑战,而今这一切都成为了昨天的历史,留给我的担子是去考究彝人阿妈那辈老人们辛酸的磨难岁月。从此,故乡那条弯弯曲曲的背水山道上,再也见不到超负荷背水的人流,自然故乡这道独特的风景线,也在甜蜜的岁月中消失,而替代的是欢快的自来水描绘着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新故事。
盖 房
古朴的故居哟,常在梦中。
四面起伏连绵的大山,像翠屏折来荡去,环绕着古老的故乡彝家山寨。那是我童年时代的情景,山寨的人家并不算多,从村头到寨脚不过100来户,青一色的土掌房点缀在月儿形的山凹中,层层叠叠,错落有致,袅袅的吹烟四季飘缠着古老的彝寨,这就是我的故乡滇中阿拉彝寨。
那时,我家仅有二间低矮的土掌房,而这二间低矮的土掌房是土改时分到的,自然二间低矮的土掌房成了我童年的安乐窝。在二间低矮的土掌房里,我不知做了多少盖新房的梦,但故乡苦荞坡上的苦荞花开了一年又一年,我这盖新房的梦依旧没有圆,全家8口人依旧挤在二间低矮的土掌房里,生活这副沉重而艰辛的担子,压得彝人阿妈过早地弯下了腰,8口人居住的土掌房彝人阿妈过得厌烦了,但又没有能力盖新房,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彝人阿妈躲着悄悄地流下了多少寒酸的泪。
勤劳朴实的彝人阿妈望着我们姐妹四个疯长,她每天拖着沉重的身躯进山抬木头,经过两个春秋地抗争,总算备足了木料,但又没有钱买瓦片,最后只有又盖土掌房。是啊,在那个时代里,家家户户生活都很困难,那家都没有钱粮盖新房。在这样的生活环境里,彝人阿妈挑起了比大山般还沉重的生活担子,自然盖新房的担子压在了彝人阿妈的肩膀上,彝人阿妈白天顶着烈日到生产队里挣工分,夜间披着星月筑墙搭木头。记得那年整整夺去了彝人阿妈一个秋冬的每一个夜晚,总算盖起了三间带有楼层的土掌房。
三间带有楼层的土掌房落成了,而彝人阿妈的黑发中也添了很多白发,那每一根白发都编织着一个动人的故事,那每一个故事都是彝人阿妈生活的真实写照。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冬日吉祥之夜,彝人阿妈带着我们姐妹四个和爷爷奶奶,又迁到了寨头卡补边的新土掌房里。迁到了三间带有楼层的土掌房里后,居住的面积比二间低矮的土掌房宽多了,但遇到绵绵细雨的夏秋季节里,屋外绵绵细雨下个不停,室内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弹着音符,那小雨的音符落在我的脸上,常常把我的童年美梦打个破碎。
山叠山,脉连脉,大山隔断了通往山外的路,但却隔不断不甘寂寞的故乡父老乡亲们,他们紧追着时代的节拍,用自己的聪明智慧,把山外的文明喜讯迎入古老的彝寨里。就在那一年春天里,土地承包到户的春风吹到了故乡彝家山寨,一辈子爱惜土地的彝阿妈在土地承包合同上按了手印。也许苍天不想再看到勤劳的故乡彝人们饿着肚子,第一年秋天家家户户就获得了大丰收。尝到甜头的彝人阿妈更加勤耕在属于自己的那片古老土地上,钱粮有余后把改造故居列为第一个工程,在八十年代中期的那个冬天里,三间带有楼层的土掌房,又被三间宽敞明亮的大瓦房替代了,从此,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甜蜜幸福生活。
故乡山头的马樱花开了一春又一春,父老乡亲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有滋有味,有滋有味的甜蜜幸福生活,又一次搅乱了不甘寂寞的故乡父老乡亲们,他们凭着勤劳的本色,乘着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东风,正大张旗鼓地改造着村容村貌,年过花甲的彝人阿妈也策划着再次改造故居。
赶 街
在故乡杂乱的往事之中,留在我记忆里的还是那条通向大山外面的山路,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曾留下了我彝人阿妈的足迹。
故乡的山路由数不清的鸡肠鸟道编织而成,但每一条路都是相通相连的,就如温厚的乡音乡情,总是把人们联系在一起,相互间的付出和回报,都在来来往往的情理之中,没有什么条件和代价。我的彝人阿妈用长满厚茧的赤足,从故乡彝家山寨里踏出一条通往山外的路,攀涉在这条粗放的山路上,用铜色的肌体和旷古的歌喉谱写着生活的篇章。
在故乡很多的山路中,这条通往大山外面的路是一条文明的路,因为路的一头连着故乡古老而美丽的彝家山寨,一头连着山外插甸古街文明的街市,两头中间是彝人阿妈她们踏出来的50公里山路,这50公里的山路与故乡父老乡亲们的繁衍生息分不开,祖祖辈辈的故乡父老乡亲们踏着这条山路,把山货一背又一背地背到插甸古街上去卖,然后又换回盐巴、煤油、棉布等生活用品回家,尽心尽责地养育着自己的子孙,使子孙们在健康快乐中成长。
记得在我童年的生活岁月中,每到七天一街的日子里,彝人阿妈总是背着沉沉的山货,踩着满天的星光,匆匆忙忙地向插甸古街里赶去,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山货卖个好价钱。每次彝人阿妈踏上这条通往插甸古街的山路上时,我心中就有一分甜甜的喜悦。天下父母都有爱子之心,虽然山货没有卖个好价,但彝人阿妈依然会买上几颗水果糖回家。那时,吃颗水果糖是件令人欢喜的事,所以每次彝人阿妈才走出寨门,我就会座在寨头的那个小山包上,耐心地等着彝人阿妈出现在回归的山路上,心里甜甜地期盼着能吃到一颗水果糖,等到太阳走进了西边光坡梁子怀抱里甜睡,彝人阿妈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出现在回归的山路上,但更多的时候是两头披着星月出山回寨。是啊,这条山路载着彝人阿妈的希望,也载着彝人阿妈的失望,一头连着落后的故乡彝家山寨,一头连着文明的插甸街市,那时我就懂得了故乡彝人穷的根源就是路。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