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喜把手固定在被我拉住时的姿态,随时准备着让我再握住它。
用电影胶片。他说。
胶片怎么做呢?
你有彩色毛线吗?他问。
没……对了,有!有又怎么样?
我没有彩色毛线,可是我的毛衣是红的,毛背心是蓝的,毛袜子是绿的。
我给你剪下一截胶片,选美丽的风景或是你喜爱的图案。用剪刀在上面挖个洞,扎上一束彩色毛线,就是最别致的书签了!
噢,伊喜,多好的主意啊!
选哪一段好呢?
选“朝阳沟”吧!伊喜殷殷地说,出示他的宝藏。
我突然想起了妈妈的话,觉得这是不祥之兆。不要“朝阳沟”,那里的风景都是假的。而且银环和栓保都不好看。
那就选王心刚和王晓棠在海边的一段吧。海很美,他们……也很般配的一对。伊喜很有深意地看着我。
不要不要。其实我也很喜欢“海鹰”里的这一幕,但就是不让伊喜太得意。
那要哪一段呢?伊喜犯了愁。
要舞剧红色娘子军里洪常青独舞那一段。好威风,好潇洒。
伊喜突然像被开水浇了的雪人,萎顿下去,又不甘心地问:你为什么单单喜欢洪常青。
不喜欢洪常青我还喜欢王连举啊?我成心怄他。
那你可以喜欢吴清华呀!
吴清华我也喜欢,这并不矛盾……
那你喜不喜欢我?
他那么突兀地问我,眼睛像枪口一样直视着我,所有的遮掩、搪塞、装傻都是不可能的。
就这么简单哇?我好气恼,觉得他把我小心保存的一块水晶打破了。谈恋爱就这么容易吗?应该跟传染病似的,有长长的潜伏期,那多有意思啊!现在这样明火执仗地问,也太便宜他了。我说:就凭你让我看了几场旧电影,我就该喜欢你呀?看电影的好几个人哪,你怎么不问她们去?
我就问你一个。因为我喜欢你。你看那些电影,这件事并没有多复杂,几个镜头的事。比如《五朵金花》,不就是见了一面吗?就算《野火春风斗古城》,也就是杨晓冬给了银环一对耳环。再比如《林海雪原》,少剑波和白茹,根本就没说什么,心里的意思就到了……没想到这河南乡下的小伙子,被电影熏陶得引经据典。
那是电影,拢共才两个小时不到,就概括了人生好多年。咱们可不是生活在电影里,要是叫人发现了咱俩好,纪律这么严,可就都提不了干了……
我犯了一个错误。我的本意是使伊喜多被激情煎熬一段时光,使女孩复杂的心理享受得以延长,我正是非常看重自己的初恋,才愿意故弄玄虚。但我这番实事求是的话,其实极大地加速了进程。
咱们别叫人发现呀!以后,咱们要在人前装得没事人似的,坚持到提干以后。伊喜目光炯炯地对我说。
那小黑屋里的电影还看不看啦?
别着啦!等以后我专给你一个人放!
我想这恋爱可真是得不偿失,先就付出一大代价。
可是我妈说河南女人太厉害了。我把妈妈的话复述给他。
你妈妈看问题忒片面,河南人里有银环她妈,可也有栓保他妈呀!
嗨!这么有力的论据,我怎么就没想到!估计就是妈妈,也驳斥不倒了。
还有,我妈好像不喜欢农村的人。我吞吞吐吐,没敢把妈妈门当户对的理论和盘端出。
咱俩到时都是军官,怕啥哩?再就是养老人呗,俺家穷归穷,可弟兄多。家里有他们侍候,我就按月给家里寄钱就中……你妈还不喜欢儿女孝顺吗?
我好像看见妈妈在远方点头……这当然是我的判断严重失误,热恋中的女孩儿总是一厢情愿。
我们终于什么也没有做。比如接吻抚摸拥抱……我们以为以后有很多时间去做那些事,好像一块糖,不应该在没有看清楚之前就把它吃完。我们只是没完没了地说话,我第一次感到河南话是那样动听……即使在这种快乐时光,我们仍然觉得军规像一把无形的宝剑,悬在高原蔚蓝色的苍穹的某一处,对我们闪闪发光……
分手的时候,伊喜宽宏大量地说,就给你洪常青吧。
既然你那么不喜欢,我不要了。
咱俩说了这些,洪常青也没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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